这是一道送分题(11)
大年初一，是不可能睡到自然醒的。老家有个习俗，初一一大早要挨家挨户的去拜年，说吉祥话。爷爷奶奶五六点就起来准备了，放了一大堆瓜子和糖果在桌上，就是为了随时招待来拜年的大人和小孩。
左妈妈宠着左薇，没有非要求她一定早起，所以左薇能赖到八/九点。等八/九点起来了，逢人就必须说吉祥话，预示着这一整年都将有个好兆头。
“爷爷新年好，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奶奶新年好，祝你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爸爸妈妈新年好，祝你们新的一年财源滚滚，步步高升！你们的女儿孝孝顺顺，家里年年有余！”
“叔叔婶婶新年好，祝你们新的一年阖家欢乐，事业有成！媛媛妹妹学习进步，快快乐乐！”
“姑姑姑父新年好，祝你们新的一年一帆风顺，大展宏图！子轩弟弟学业进步，事事如意！”
左薇有心，每个人送的祝福都不一样，变着花样的说，说得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恨不能把她夸到天上。
梳好头，穿上新衣，吃完早饭，就是她一个人的showtime。家里其他人早就去别人家拜过年了，只有她一个，还没出家门一步。
她也不怯场，帽子一戴，围巾一绕，就潇潇洒洒地出门了。路上碰到了不少拜完年准备回家的同龄小伙伴，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对方就转了脚步，陪她一家一家地再走一遍。
左薇从小就是个孩子王，有主见，会照顾人，所以到哪里都不缺玩伴，等她拜完年，身边已经闹闹腾腾聚了差不多七八个孩子了，看得周围大人一阵哄笑。
就这么在老家野了一周，初七的时候，爸爸妈妈收拾完大包小包，准备打道回府。
“妈，这个不要了，车里放不下了，真放不下了。”
“没事，再挤一挤，肯定能带走。”
“爸，这个就不要了吧，家里那儿有的买。”
“外面买能有我自己种的好吃？带走带走，你全带走！”
左薇站在旁边，看着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你来我往，满脸笑意。瞥一眼亭亭玉立的孙女，奶奶不舍道：“时间过的真快，下次见面又要等一年了。”
“不会的，奶奶，”左薇说，“我暑假就回来看你，你一定要想我呀～”
“回去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初中，奶奶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会的会的，”左薇走上去，抱了抱奶奶，又亲了亲，“奶奶你在家要注意身体，多休息啊。爷爷也一样，照顾好自己！”
“哎！乖孙女说的话，我一定听！”
在这样愉快又惆怅的气氛里，左薇和父母终于离去。
回到自己家的首要任务，就是补作业：狂补，猛补，拼命地补。
左薇一边补一边看日历，离开学还有几天来着，五天？六天？作业才做了一半，剩下来的都是动脑子的，没时间玩了呀岂可修！
正想着，吴倩的电话打来了：“你数学后面的证明题有没有做？！做完了快借我抄一抄！”
“没有！”
“语文的作文要写10篇，你写了几篇？！”
“三篇！”
电话那头传来吴倩癫狂的大吼。
“我明天去你家！跟你一起做！人多力量大！速度也快！”
“好，你来你来赶紧来！”左薇如蒙大赦。
紧赶慢赶，终于在开学前两天解决了所有作业。
左薇虚脱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哪里也不想去，就想静静过完最后这两天。
她在家吃了一天的零食，直到把垃圾桶都吃满了，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换鞋，去外面丢垃圾。
门刚打开，就看到对门902也开了，出乎意料的，从里面竟然走出了一个漂亮的女生。
“那，卫旭扬，我、我回家啦。”女生羞答答道。
“恩。”卫旭扬送到门口，正打算关门，视线一扫，就看到了拎着垃圾袋，穿着拖鞋，站在走廊里的左薇。
卫旭扬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漂亮女生说：“路上注意安全。”
“……哦……哦，好！”女生受宠若惊。
“那，再见。”说完这话，卫旭扬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嘭！
左薇看看漂亮女生，漂亮女生不以为意，似乎心情很好，越过她，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走入电梯。
所以……
左薇一边倒垃圾一边猜测，他们俩也是在写作业？
可是，她又想，写作业不是要带作业么，那个女生走的时候，好像是空手的呀。
脑海里倏然响起了姜杰曾说过的话：“没想到，好学生也学坏啊。”
难不成——
她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难不成，他在做什么坏事？
第10章 09
卫旭扬有没有做坏事左薇不知道，她只知道，开学第一天，许老师又开始调位置了。
“左薇，”她的视线一扫全班，最后落在了左薇身上，淡淡道，“你跟葛婷婷换一下。”
刷刷刷，全班又像向日葵般，齐齐转向了太阳之姐左薇的方向。而不远处，葛婷婷的裙下之臣李政听到这个噩耗，一脸痛心疾首。
左薇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里，收拾文具、书本、作业。虽然她的表情很冷静，很从容，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已经沸腾成了啥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老师认输了？看到折磨不了她，就此放弃了？
还是说，葛婷婷也得罪了许老师？
不过，不管她怎么猜测，有一个事实，显而易见。
她瞟一眼旁边仍处在震惊中的姜杰，十分恶趣味地给了他一个离别的微笑。
拜拜啦，同桌。
左薇一直以为是自己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征服了许老师，改变了她的态度，偶尔想起，也会为自己打赢了这场胜仗而沾沾自喜，直到换完位置的某一天晚上——饭桌上，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学校里各种花边新闻，左妈妈微笑聆听，趁她喝汤的间隙，左妈妈状似无意地问道：“班主任给你换位置了么？”
“……”左薇喝汤的勺子一顿，许久，才疑惑道，“妈，你怎么知道我换位置了？”
“上次路上碰见你好朋友吴倩了，好像是她告诉我的。”左妈妈又问，“那你到底换没换啊？”
“换了。”
“现在跟谁坐了？是班主任帮你换的吗？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没有啦。反正就是那样。”左薇一语带过。
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如此敏感，又如此聪明。聪明到，仅从妈妈的只言片语，就发现了先前一直被她忽略的细节：
过年买年货的时候，妈妈特意多买了几份包装精美的礼盒。
除夕前几天，爸爸和妈妈每天晚上吃完饭都要再出去一趟，很晚才回来。
每次听她聊学校的事情，当涉及到各位老师，妈妈总会多问几句……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送礼。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汇，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是没听班里其他同学聊过这事，可左薇从未真正关注过。她一直觉得这事离她很远，她也不用去做，至少爸妈就从没跟她提起过。
可是这个晚上，这个被妈妈无意问起换位置的夜晚，她忽然意识到，很多地方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父母其实已经偷偷替她做了许多事情。
这种事情，是不是第一次发生？
莫名的，她想起了许老师四年级刚接手她们班的时候。
那个时候，班委大换血，她被降成了组长，可是为什么半年后，她又兼做数学课代表了？数学老师是不是也收了爸妈的礼？这一切，难道都是“礼”的原因，跟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那张老师，刘老师，潘老师……
左薇站在阳台，望着底下路灯闪烁，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何谓“怅然若失”。
她并不是羞耻于父母的送礼，只是觉得，心里那对“祖国的园丁”的尊敬，稍微少了那么一些。说到底，也只是一群普通人，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你给的小费多，能享受的服务自然水涨船高，你给的小费少，或者不给，能享受的服务自然也一般。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很难去说这种事情的责任方是谁，是坦然接受而后变得理所当然的老师？还是为子女操碎了心，无形中助长了这一恶习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