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前的24小时(4)
但这似乎只是刘诗洛的一厢情愿。
下午19:11,星期四,地点:X省Y市第九中学,三年A班教室。
“刘诗洛!强调过多少遍校服外面不能套衣服,穿在最外层的只能是校服,你带头违反校规校纪是吗?”
刘诗洛吓得一激灵,只好脱下外套改为罩在腿上。
更加可怕的是,她的噩梦没过多久便又出现在教室里了。
这次是副主任和班主任拎着胡博洋还有他的几个“难兄难弟”回的教室。
胡博洋翻着白眼,嘴里嘟嘟囔囔着脏话,显然是刚刚已经被主任训话过的模样。书包“咣当”一声甩在座位上,他大咧咧地落座,在剥削前后桌而变得过分宽敞的座位上跷起二郎腿。
前后桌哪里惹得起这尊大爷,见此都默默地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挤压得再小一点。
看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离开教室去谈话,胡博洋开始发作他的“疯病”。桌面上的卷子练习册,被狂躁暴怒之下的他一个抡手打散。
“我艹你妈了个壁!小壁崽子,真他大爷的有种,艹你妈的真他妈牛壁!”
书山崩倒滑坡殃及了刘诗洛的桌面和前座的后背,刚刚砸到她手臂的书本撞开了她正在切割错题集的手,美工刀在她的手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然而气红了眼的胡博洋根本没看见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掀翻的椅子,一脚踢得椅子在翻倒几圈,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朝着椅背的地方踢了两脚。接着抄起落在地上的书包,抡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地上。
“艹!你他妈的很牛壁对吗?王湘雪你他妈的把你那壁给我整紧了,妈的,艹你|奶奶的,臭|婊|子不要那壁脸,没有你这种卖壁的收钱这么不要壁脸的。”
物品被破坏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金属的尖锐、木头与书本的闷响保持着急促而不稳定的节奏持续,震得人耳膜发痛。教室里所有人都不敢动,哪怕是看不进去一个字,也只敢低着头盯着眼前的资料。
很多人僵硬的手在颤抖,笔都快拿不住了。
倒在地上的椅子掉了一根腿,椅背也歪歪斜斜地半挂着;书桌的铁腿歪了;书包的肩带也被扯断,里面掉出来的最新款苹果手机也摔裂了。
胡博洋看着已经有些不成型的手机,在地上又狠狠地摔打了几下,把手机掰成对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异响。
许是发泄的第一波爆发已经进入了中场休息,他把残破的手机一把甩出去,骂了一声,随后一屁股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这个时候传来了隐隐约约克制的哭声。
是刘诗洛抱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指,她拿面巾纸按住止血时不小心弄痛了自己,发出细小的声音。
而这个哭声也成了胡博洋第二波狂风暴雨式怒火的开场“哨声”。
胡博洋从地上起身,看了看刘诗洛。
“艹你妈的小骚壁,你哭个屁啊?”
刘诗洛的血,滴在了高阿姨送的外套上。
“艹你妈的赶紧把书给我捡起来,愣着干什么呢?”
刘诗洛抽出一张纸盖在自己堵不住流血的伤口上,小声地解释,“我手受伤了。”
“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捡,花钱买的书童不干活,养你这骚壁有个屁用。”
胡博洋的桌面因为桌子腿坏掉已经倾斜不能放书了,刘诗洛擦拭划过脸颊的眼泪,起身去捡胡博洋打翻的书,平整地放在自己的桌面上。
“我艹你个贱蹄子骚壁,别他妈的把我书弄脏了,敢弄脏一点你试试看?”
刘诗洛再抽出一张纸覆盖在伤口上,将受伤的手轻轻攥住藏在身后,用另外一只手整理周围的一片狼藉。
看到了刘诗洛乖乖收拾东西的样子,胡博洋抬眼一扫看见了前几排发烧请病假没来的陈羽然的空位。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转头对陈羽然的女同桌说道:“你手机给我。”
“我……”女同桌还有些犹豫。
“艹你妈的拿出来,我坐你斜后排,都能看见你上课玩手机、给那骚烂手做美甲的骚样儿。”
听到这里,女同桌吓得不行,赶紧从书包的夹层拿出包着闪亮亮手机壳的手机,交给胡博洋。
“艹你妈你都上锁了,妈的。”
女同桌颤抖着说出了密码。胡博洋解锁了手机,暴力扒开手机壳,用女同桌的针线包捅开SIM卡的小槽。换完两个手机的SIM卡之后,胡博洋把女同桌的卡扔回去。
“借我用个一两天,等我配了新手机还你。”
“可是……”
“你他妈一两天不用手机会死吗?”
也许是忙着换手机的设置,胡博洋没有动手,女同桌除了被强行借走手机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但是刘诗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刘诗洛整理好了胡博洋的东西,把该放进书包的书都收好,剩下的勉强装进还吊着一点的书桌抽屉。她不敢松懈,因为胡博洋说不定还有第三次发作等着用来招呼她。
刚刚粘在错题集上的血渍在胡博洋的书包上蹭了一点。发现了这一点的刘诗洛,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艹!我他妈的不是说过了,别把你那晦气的玩意儿,弄脏我的东西。”
胡博洋抬手一推,刘诗洛猝不及防被推下了椅子,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刘诗洛的眼泪停不住地流,刀割的伤口和刚刚摔在地上撞击出的瘀青都疼得不得了,更让她绝望的是,此刻的她是绝对孤立无援的。
如果高乐珊在,她虽然不敢跟胡博洋正面冲突,但怎么说也会扶自己一下。
可现在,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大家只是默默期待胡博洋这个疯子作完、闹完可以安静下来,或者放学的铃声能够快点响起,好让整个教室的人都能得到解放。
“除了考试的时候牛壁得厉害,别的什么都他妈的不会干吗?”
“行了行了,□□。”一样被拎回教室的跟胡博洋混在一起的几个上前拉住了胡博洋,“好男不跟女斗,您嫌晦气咱们换一个新包。待会儿教导主任该来了……”
“艹,让那小壁崽子来!让爷爷我看看,他敢不敢在闹到爷身上?艹他妈的,就算校长来了,爷爷我他妈的也这样。”
“□□□□,你看还有半小时就放学了,我们打盘王者?”
“走走走,□□我们来局王者……”
最后一排的同学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揽进书包里,快步绕到前面的空座,把地方给胡博洋他们腾出来。
“艹,这手机电没剩多少了,不够打的,老子可不想掉段位。”
“要不咱们不打王者了,干脆看个片得了……”
胡博洋几个人将最后一排的椅子拉到一起,歪歪斜斜地围坐起来。而刘诗洛这才敢慢慢抬手抓住自己的课桌,尽可能轻而缓地从地上爬起。
后座的女生轻轻扔过来一枚创可贴。
尽管比起有点深的伤口来讲,这枚创可贴显得小了些,但至少让刘诗洛跌入寒冰的心暖起来了一点。止住血后,刘诗洛简单包好伤口,处理起自己桌上的一片狼藉。
高阿姨送的外套染上了血渍、沾上了尘土,显然是很难还给高乐珊了。即便是吸干桌面和书本上的血滴,深入白纸的暗红色也是无法褪去的。
刘诗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来非常节省使用的纸抽,一天一个晚上似乎就用掉了一半。
而后排持续传出来下流肮脏的话语。
“哟!浅蓝色的奶|罩……真是……欸,□□你看!”
胡博洋抻着脖子抬头,眼睛锁定了刘诗洛的位置。
“艹,大舞蹈家这他妈也太骚了,和片儿里的老师同款吧!哈哈哈哈……”
这些话,刘诗洛全都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刘诗洛瞬间感受到后背一股渗人的冰凉,随后转为窜到大脑让整个头都胀痛起来的热。
她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很想用外套遮住自己淋雨后变得半透明的劣质校服,但是她的手完全不听她的使唤。被自己无法描述和承受的绝望情绪占据了整个大脑,这让她好似一段僵死的枯木。
刘诗洛仿佛被石化了一样,保持着一个坐姿,也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了。
直到,老式下课铃的尖锐声响,像一把刀一样插|进她的耳膜。
她僵硬地回头,最后一排早已人去楼空,胡博洋他们绝对不会等到晚自习下课再走,同学们也开始陆陆续续收拾书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