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知意把收信箱退回后台,揣进口袋。
“我出去一下。”她说。
南知意气喘吁吁地穿越整个操场,去往图书馆的方向。
甚至对于天台这个敏感的地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比方说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什么的。
直到推开那扇门,她才放心下来。
天台四周被学校围上了两米多高的安全网。
岳海站在楼边上,黎羡好像确信南知意一定回来,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怎么回事,你真和……”南知意小声问。
“不是!”黎羡瞥了一眼那边的岳海,“是南祝燃。”
“你是说他们俩在交往?”南知意大脑迅速处理了一下信息,“岳海他妈知道吗?”
“怎么可能知道啊。”黎羡语气很是厌恶“也根本没有在交往,我弟一直在单恋,南祝燃就是被他给逼死的。”
黎羡有些发抖,缓了半天才接着说,“岳海说他很恶心。”
太荒唐了。
南知意甚至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沉默了一会 ,她吸了口气,“你为什么告诉我。”
“那我还能告诉谁啊。”黎羡屏住呼吸,声音有点抖 ,“总不能跟别人解释我弟弟是同性恋吧,你也别和我妈和你爸讲,行吗?”
南知意点了点头。
黎羡拉开天台的铁门,“他妈还在校长室闹呢,那个手机号是我开的,几年前办给南祝燃用的,岳海他妈那个样子,早晚要去营业厅查明白的。”
南知意:“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还不如就去认下来,反正她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啊。”
南知意抿紧嘴唇,错愕地看着黎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她叹了口气,往天台边缘走过去。
岳海没有转身,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和几乎每一次的遇见一样,不正常的平静。
“南知意。”岳海开口,没有转身。
“你怎么知道是我。”南知意无声地笑了一下,“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真让黎羡一小姑娘替你扛着吗。”
没有回应。
就在南知意以为等不到回应的时候,岳海缓缓开口,呼出一团白雾。
他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发丝上像是染着霜。
“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你,我就注意到了。”
“什么。”
“你眼睛和他很像。”
这回换南知意沉默了,毕竟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几乎没什么感情。
她出来得急,没穿外套,瑟缩着站在离岳海一米远的工具间的台阶上,看着岳海脚边的几颗烟头。
“你打算在这站多久。”
岳海答非所问:“我能怎么办,我感觉我妈自从我爸开始赌钱以后精神开始不太正常。”
他转过身来,南知意看到一双褪淡而空洞的眼。
瘦削得有些狼狈。
“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也不正常。”岳海轻描淡写地说,“是吧?”
南知意注视这他,“你到底,喜不喜欢南祝燃。”
“我猜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岳海走过来,直视着南知意的眼睛。
和他一样的,漂亮眼睛。
“请你和我保持距离,我很恶心。”
南知意的眼神没有躲闪,她的心情有些复杂,突然就理解了黎羡的愤怒。
然后。
和她对视的那双空洞的眼,泛着酸痛的红,皮肤苍白得不像话。
“但我更恶心我自己。”
他在流泪。
☆、三十九块钱
《小债主她挺嚣张》
觉总睡不醒/文
“趁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在这之前,回去吧。”南知意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
“不是有人知道吗。”
“你说黎羡吗,她已经走了。”
南知意顺着岳海的目光向天台铁门那边看过去。
门开着。
沈西洲就站在门外的黑暗里,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吗?”南知意叹了口气,“沈西洲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和沈祝燃……”
岳海说:“没有,只不过是我没办法接受和他那种人走得太近。”
“那种人?”
“有的人晴天也有车,有的人下雨却没伞。”岳海仰头看着天,然后缓缓说,“不一样的。”
南知意突然想到不久前的那个雪天,从庙会回家的路上,沈西洲说过差不多的话。
南知意无法回答,良久,她最后只能故作轻松地呼出一团白雾,“如果这么比的话,你是我见过的学霸里最聪明的,一直都是自学,多少人天天补课一节课几百上千也没有你的成绩好。”
岳海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可能冻死之前产生了什么幻觉。
他突然想到春夏交接的某一天的自习室,坐在对面的男孩子眉眼格外纯净。
他问,学长你为什么自学成绩也可以这么好?
于是他也不知道到底在回答谁。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如果还有用的话,如果你还能听见的话。
还有,我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喜欢上了你。
没有风的干燥冬日,工具间顶檐上的积雪却突然坍下来。
落在肩头。
*
虽然只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南知意觉得脑仁都冻木了。
她合理推测,岳海再站下去极有可能会被冻坏脑子影响智商。
于是她劝了两句,一路小跑回到铁门内的室内。
没看到沈西洲,还想着是不是他已经走了。
走了几节台阶,在拐角处,被拉近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朵贴着沈西洲的脖子,四肢冰凉导致动作和感觉都有些迟缓。
沈西洲用自己的大外套把南知意整个包住,只露出一颗脑袋还在外面。
淡淡的薄荷加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你怎么来……”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贴上她两侧的耳朵。
热度从掌心传到耳廓。
“怕你冷。”
南知意仰头去看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沈西洲喉结滑动,手指擦过她的耳垂,“别动。”
吻就这样落下来,和以往都不同,暴躁而细腻。
最后,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他放开她。
半层楼上传来细微的响声,南知意在他手臂和墙角的空隙里挣扎了一下,“会被人看见。”
脚步渐近,沈西洲站直了身子,放开了对南知意的禁锢,偏头看过去。
岳海的视线从两人脸上短暂停留。
然后避开。
径直下了楼。
*
黎羡回班之后心理建设了好一阵子,决定等岳海回来,就去办公室主动把这件事顶下来。
毕竟这件事还需要岳海的配合。
只不过,等她第三次上楼去观察状况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控制。
岳海站在校长室中间,声音平缓坚定。
“妈,你不用这么敏感,我没有早恋,也没有被学校里的女生勾引。”
“短信,是校外社会上的人发的。”
包括副校长在内的几个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齐刷刷地楞在原地,没有人接话。
岳海脊背挺得笔直,他笑起来,以一种慢镜头的姿态,缓缓鞠了一个躬。
然后转身。
“我交了钱,岳建军今天该从拘留所出来了。”
“你这个伤风败俗的,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他妈哪来的钱——”岳海妈几近崩溃,声音像一条刁钻的火蛇,钻进方圆几米所有人的耳朵。
岳海目不斜视,走出校长室。
关门。
身后一声沉闷的【砰】
*
那之后的一周,岳海没有再来学校。
直到第二周,他才回学校复课。
学习、生活一如平常。没人知道他回家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高三就是这样,所有的传闻和八卦总会在短短几天就消散在页页试卷中,最终被人遗忘。
沈西洲专注地做着面前的理综试卷,校服的袖口被向上折弯到肘部,顺着细长的手指看过去,手腕处的腕骨分外明显。
南知意把一盒薄荷糖推过去,“休息一会儿?”
沈西洲倒了颗糖塞进嘴里,身体后倾抵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南知意。”
“干嘛?”
“没什么,今天卷子挺难的。”
每天都能见面的人,细微的变化不甚明显。
直到南知意发现沈西洲下颏的线条开始变得更精致,整个人的轮廓像是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