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叶钰和小妻子领证之前在蒋楚这儿做过一场婚前公证,突破口来了。
找到了他老婆,再和他坐下来好好谈就简单多了。
顺理成章,这才有了办公室“逼供”的那一幕。
去找他的路上,蒋楚难免恍惚,一切的获得比预计得容易太多。
叶钰大概是有心偏帮她,又或许,所有的艰难险阻才刚刚开始。
有地址也并不好找,导航的最后一段路,蒋楚开着车在别墅区里外绕了近一小时。
终于,暮色降临之前,她找到了山群间唯一亮着的那一盏灯。
下车,观察了四周,在斜后方的隐密处定了一辆车,被大片竹林挡住,不仔细看很容易掠过。
核对了门牌号,蒋楚走到门前,密码的滴滴声莫名刺耳,在寂静下衬托得格外鬼祟。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她很可疑地看了看身后。
希望没有媒体,这里太偏僻了,应该不会,蒋楚在心理安慰。
开门,进去,大门关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目光所及都是暗色,外边庭院的景观灯晕染出柔和的氛围光,照进来几缕,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蒋楚没有脱鞋,她尝试着往里走,墙角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每一步都踩在阴影上。
跨过转角,客厅的布局呈现在眼前,回字形的沙发,中间是一个正方形矮茶几,很大,和普通人家里的圆桌差不多尺寸。
茶几上放着几张零碎的残破的纸片,一杯没喝完的咖啡,随意放置的打火机,燃了半截的烟被碾碎在烟灰缸里。
蒋楚来不及看清那根烟的牌子,没伸手试探咖啡是否余温尚存,以及那些纸片上到底写了什么。
她被一阵力道由后擒住,脖颈上是屈指有力的手。
指尖收缩,勒住最后一口呼吸。
蒋楚能感受到稀薄的空气一点点从喉道里被挤出的瞬间,时间变得缓慢难熬。
“别动。”身后是男人低哑愤怒的嗓音。
是愤怒的,她听得很明确。
情理
蒋楚庆幸自己没有脱掉高跟鞋。
卯足了劲儿用力踩下去,身后那人应是料到了,敏捷地往后一撤,被他擒住的双手得了空隙,利用巧劲挣脱。
左手肘发力向后一击,不出意外,他挡下了。
没关系,右手掰开锁喉的一根手指,身体后撤一步,被禁锢的喉咙从掌心逃脱。
下腰侧转,身体从男人腋下绕出来,左手在惯性的作用下抡出弧度想他的颈部劈去。
在极贴近的瞬间,他握住了她的腕部,游刃有余。
黑暗里的无声对峙,良久后,是他先松开了手。
后退一步,郑瞿徽转身走到墙边,开关按下,灯火通明,所有的暗潮汹涌被轻易晒化。
什么都藏不住了。
隔着半个客厅,男人沉眸看着她,眼底的余怒未消,硬朗的下颚线条勾勒出清隽的面容。
他原就生了一张倨傲泠冽的脸,动气的时候那份疏离感更甚。
“你来干什么。”
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夹着刺骨寒意。
蒋楚只会比他更冷,嘴角泛起一个讥嘲的笑。
“怎么,我不能来?”
退一万步讲,这房子的主人不是他;再论交情,蒋叶两家的情谊,远比他们在军校区区两年的受训生涯来得深厚。
情理都不占,他横什么。
满腹说辞在迎上她挑衅的眼神时,倏然失声。
薄唇被抿出一条硬线,严肃的,拒人千里的凛然,男人的眸色深晦,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小臂的筋络轻微凸起,隐忍着没有爆炸的最有一点耐心。
蒋楚看到了他的克制,起伏紊乱的呼吸,不受控的颤抖和压在下颚角的忍。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青色的胡渣上,嘴唇因为干燥有些泛白,颈部挂了一道疤,大约是早几年受的伤,经过岁月打磨遮掩,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其实这才是他。
散漫的,颓靡的,野蛮生长的,无人问津的郑瞿徽。
她伸出手,将攥成拳头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指腹摩挲着方才被她生掐出来的指甲痕迹。
然后,握住。
蒋楚不敢看他,只是一昧低着头,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
“不要这样……”轻言喃语,是说给他听。
一走了之,不计代价地与全世界对抗,将自己置于毫无没有胜算的孤注一掷里。
不要这样。
这条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了。
或许,蒋楚想,她能帮到他。
似是鼓足了勇气,她抬眸,拥抱他所有的情绪化。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的。”
她说得很轻,却真真切切震碎了男人的五脏六腑。
所有的不堪在她细碎的眸光里仓皇遁逃,视线回避,飘忽乱窜,最终落在女人修长的天鹅颈上。
她皮肤白,稍稍使点力就容易显色,进门前那一手偷袭是他有意给个教训,她是生了个熊心豹子胆,什么不明不白的地方都敢闯,万一遭到不侧,万一等着她的不是他的手下留情,万一……
他是气疯了,可一看到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淡淡几抹红指痕,又实在恨透了自己。
说到底,是他把她扯入这场乱局里。
良久过去,男人仍一言未发。
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是不自觉收拢了的掌心,被包裹其中的柔软的手,纤细的指缠绕着他的真实。
郑瞿徽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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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楚那一句“我能帮你”并不是煽情之下的意气说辞。
抛开杂念的人瞬间进入理性模式,她走到沙发前,将带来的资料一字排开,同时也看清了茶几上的那几样。
被烧掉了大半的洒金宣纸,零星只剩下几个字,高舒筠,郑……独子,徽。
外界疯传郑瞿徽撬了保险箱到底是取了什么,电话里他只说毁了些不想要的。
这一刻,蒋楚终于明白了。
他毁的是郑家族谱,烧的是与自己相关的那一页。
如果这就是他发泄愤懑的方式,太不明智。
蒋楚静静看着他,等他坦白。
收到了死亡凝视,郑瞿徽却丝毫不慌。
“饿么。”把玩着她的手指,他问得很自然。
有被气到,蒋楚狠瞪了他一眼,将外边的局面说给他听。
“郑家上下守得很严实,高家除了你小舅舅在四处找你,其他也没什么动静,倒是丁小姐……和那个孩子,瞒着郑家在媒体面前回应过一次,报道被人为拦下了。现在外边传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都有……”
好说歹说,偏偏那人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事你别插手。”
确实,从决定瞒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把蒋楚卷进来,谁知她还有这能耐,急冲冲找上了门。
想到这儿,郑瞿徽恨不得把叶钰倒吊起来当沙袋练拳用。
不是没考量过蒋叶两家的私交,确实是他高估了叶钰,多年不见,他差劲透了。
被驳了话茬,蒋楚冷冷睨着他,确实没再往下说。
心知多说无益。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肃着脸的模样有多美。
郑瞿徽痞痞地笑起来,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再想亲,被不合作的人偏头躲开。
真小气,男人撇撇嘴,一副吃不着的委屈样,然后趁她不备,又偷到一口。
他们孩子气似的玩闹,她回击,被他反手一扣摔在在沙发上,几招下来,滚成一团。
郑瞿徽笑得喘不上气。
力量悬殊,蒋楚自然敌不过他的蛮劲,最后被他由后搂着侧倒在沙发上。
耳边是他薄荷味的呼吸,肩胛传来有规律的振荡,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不该来。”
话音落地,男人收紧了臂弯,将怀里的人搂得愈发紧了。
生怕她溜走的紧。
口是心非,他们一样。
烦人
谁赢了官司,谁认了孙子,与郑家有关的一切搁不进他眼里。
自十七岁离开岭南起,郑瞿徽早在心里将自己和郑家划清了界限,从事不关己到无动于衷,他做到了□□分。
除了,这一次。
郑家一众小辈的单字都是由老爷子亲自点头选的,二房的郑衡,三房的郑微,郑御。
唯独郑瞿徽例外。
当年和高家联姻算是郑家殷勤求娶,高舒筠是带着政客清流的背景嫁入郑家的,入宅一年便怀有身孕,老爷子高兴,连孙儿的名字都许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