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就谈正事,赵研看着不苟言笑的人,心里不由地赞叹蒋家奶奶的神机妙算。
果然,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怕是连见她一面都难。
赵研抬了抬镜框,依言落座:“刚回国就碰上这件纠纷,我爸丢给我练练手,正好知道你开了律所的,想着来咨询一下。”
哟,这是照顾她生意了。
理由充分,蒋楚暂且信了:“商业案件是董律的强项,业内闻名,案子交给他是最稳妥的。”
接呗,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话说完了,蒋楚起身欲走。
“楚楚。”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
老太太定的人,果真没那么容易脱身。
“赵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赵研不恼,反而笑得更欢:“案子推给别人就算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吧。”
他这是邀功还是请赏,送一笔生意就想讨甜头,呵,商人本质。
蒋楚抬眸看他,短暂犹豫,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了眼手表,快到饭点了:“我还有个视频会议,晚餐吧,地点你定。”
走到门口,她脚步稍顿,明艳艳地一记回眸,夹杂着不知名的隐怒。
“还有,我的名字叫蒋楚。”
一点情面都不留。
餐厅
转眼到了七点,要不是赵研亲自来接,蒋楚还真忘了这茬。
她忙,对他又不上心,自然放不进眼里。
晚餐地点是赵研定的,浮城有名的旋转餐厅。
蒋楚没那么多胡吃海喝的闲工夫,知道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董运来。
他看着正经,自从和相恋七年的女友分手后就打开了花天酒地的大门,但凡能叫得出名堂的地儿都有他一张贵宾卡。
到了目的地,CBD核心商圈最高建筑的顶层。
电梯门开,赵研率先伸手挡门,礼貌地侧身让蒋楚先过。
身着西服背心的侍应生恭顺立于一侧:“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赵研亮出名片。
侍应生核对预订信息:“赵先生,两位,这边请。”
很寻常的带位,侍应生走在前面,蒋楚落后两步,赵研与她并肩稍慢半步,当下这场景并不让蒋楚反感,除了腰间那双若有似无的手。
他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以保护的姿态叫人不好发难。
不由得蹙眉,蒋楚刻意快了步伐,身后那人亦步亦趋跟着,一行三人赶场似的走到预定席。
各中曲折,心知肚明。
侍应生礼貌拉开座位,正要落座时,忽觉手腕被一股力道。
蒋楚转头看着赵研,眉心微蹙,显而易见的反感直直刺在某人的心尖上。
失落只是一瞬间,赵研礼貌莞尔,转而对侍应生道:“可以帮我换一个靠窗的位置吗?”
右前方有一张临窗的两人空位,目光扫视过去,他意有所指。
“抱歉,”侍应生很为难地解释道:“那个位置已经被客人预订了。”
“是这样啊。”语气里满是遗憾。
赵研轻咳一声,略带歉意地面对蒋楚:“这么久没见,本想给你一场完美的约会,怪我考虑不周。”
话锋一转,他对着侍应生,万般惋惜的口吻:“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贵餐厅,也是那个靠窗的座位,旧地重游,如果可以坐在那个位置用餐,这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没想到……实在太不凑巧了。”
开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前提,侍应生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双眸亮了亮:“赵先生,请稍等。”
没过多久,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匆匆而来,简单沟通后便将他们领到了理想席位。
蒋楚挑眉旁观这一幕,并未出言拆穿,其实在赵研起了信口胡诌的开头,她就分心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某人煮的红烧牛肉面,烫青菜,加两片煎火腿,半熟的溏心蛋,出锅后滤掉最上层的红油。
脉络清晰的手背,用筷子搅拌的瞬间,紧绷的手臂线条。
舒适宽松的T恤,不修边幅的随意,懒洋洋的余光似笑非笑,每一毫厘都在引诱。
蒋楚太知道了,融进骨子里深藏不露的欲。
明明他才是最可口那道菜……
“我记得你不吃蘑菇,法式洋葱汤可以吗,主菜选焗蜗牛或是鹅肝,牛排好像太腻了……”
入座后,蒋楚的思绪在赵研的碎碎念里拉回了主线,他可真聒噪。
喝了一口柠檬水,解了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
蒋楚再抬眸,目光里的锐气骤增:“半小时后我有个视频会议。”
意思是,他再怎么磨叽也只剩三十分钟了。
真不近人情啊,赵研无奈笑了,习惯性抬了抬镜框,眼角眉梢却是半点懊恼都没有。
伸手叫来了侍应生,一改先前的装腔作势,很迅速地点完菜品。
早这么干脆利落多好。
蒋楚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微动,总归是留了几分面子。
你瞧,她还真念着儿时的交情,不然这会儿早该打开手机处理公事。
“楚……”
那人刚起了个话头,就在蒋楚冷到打颤的眸色里住了嘴。
才警告过就忘了,什么记性。
赵研摊手:“打小叫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也难免。”
故作委屈的口吻,偏偏有人不买账。
蒋楚极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看了看腕表,才过了没五分钟,时间过的真慢。
“你和我想得一样,没怎么变。”仍是一样令人挪不开的耀眼。
蒋楚无意接了一句:“你倒是变了挺多。”
“哦?怎么说。”难得她肯搭腔,赵研自然不落话风。
“从前不见你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没想到喝了几年洋墨水回来,巧舌如簧是真。”
她意指先前与侍应生的那一番说辞。
“还是这么不客气啊。”他颔首,镜片下的双眸里始终漫着笑。
“说起出国,还不是你诓的我,明知道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蒋楚说想出国,他才眼巴巴地跟着去,哪知最后是他落了单。
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旧事重提果然伤和气。
蒋楚不说话,当年确实她理亏,这会儿连反驳都算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气氛一度尴尬。
侍应生恰时走来,手捧着一瓶法式干红,赵研点头示意,沉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透明器皿里,旋荡出阵阵涟漪。
“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角色扮演,我演……”
“不记得了。”蒋楚冷静截断了话茬。
“你别以为一句忘了就能抵消,我可记得被你满院子追着打的狼狈样子,连梦里都在逃跑。”
赵研想起深埋在记忆里的泛黄篇章,鲜活骄傲的女孩,抱头鼠窜的自己。
好像仅有那段时光,是她追着他跑。
蒋楚抿唇不语。
“我被追得撞了门,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长辈们问起来,你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说我们在玩游戏……”
她小时候干的缺德事数不胜数。
“蒋楚,你还说会对我负责。”赵研直视着她,眼里的光亮了几分。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蒋楚不避讳地回视着他的直白:“我的原话是,如果你撞傻了我会负责的。”
现在看来他可不傻,还比从前精明了许多。
赵研的嘴角微扬,低头喝了口酒,半晌后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我还不够傻么。”
他明明傻得彻底。
说好了半小时,蒋楚在二十五分的时候率先开口提出结束晚餐的说辞。
是掐着点的不想逗留啊。
放下玻璃杯,餐巾擦过嘴角的动作很利落:“工作上我会交给同事,你放心。今天算是见过了,回头长辈们问起来也好交代。还有,欢迎你回国赵研。”
结束语带着工作和应付相亲的草率,只有最后一句淡淡的欢迎残存着几分暖意。
“又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赵研半控诉半调侃地说道。
她吩咐什么,他听命行事,从来如此。
蒋楚没开车,送她这件事当仁不让落在赵研身上。
从顶层乘电梯下楼,三十五层一路停停落落,轻微的失重感让心脏不自觉发颤。
电梯停在某层,消了音的梯门缓缓打开。
蒋楚习惯性看了看楼层数字,四楼,并不稀奇。
然而……
“哥,好巧啊在这里碰见,你还记得我吗。”赵研的声线忽而拔高了几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