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游乐场(93)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到了哪个临界点才算是正确?
至少这不是当下他们该去关注的事。
在黎烁话音落下后, 狮子缓缓张大了嘴巴。
察觉到它放松钳制,前者马上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还心有余悸似的甩了甩,他长出一口气, 看着那黄铜重新变成本该有的模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竖直门把手。
“我是不想再碰这玩意儿了,”黎烁扭身一摊手,“谁来开这门?”
迎接他的却是男女有点警惕的眼神, 仿佛在掂量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有几分轻重。面对这样的目光,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顾浅正准备有所动作,伸出去的手就被对方忽地站正的身体挡了回去。
“算了。”
他轻飘飘地说:“还是我来吧。”
说着, 他就重新搭上了刚才还避之不及的门把——只不过换了只手, 这次再没有什么幺蛾子发生,把手被顺利扭开,露出了暗门后那道狭窄的通道。
墙壁上零落地点缀着烛光,照亮了通向下方的螺旋状石梯,不知源自何处的水声滴答滴答地响着,台阶表面上凹凸不平的石坑也偶尔闪着盈盈水光。
看着就知道估计会打滑,顾浅瞄向石壁,瞧准了几个待会儿可以借力扶着的位置。
但他们全都站在原地,谁也没动弹半步。
“我觉得……”
先开口的是一贯最为冷静的舒菁, “最好先解释一下你刚才的回答。”
起码得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唔,”黎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倒认为不是很有这个必要。”
“诚然,有底线高到即便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也不会对同类下杀手的人——”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一男两女,“但也该允许有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类型存在吧?据我所知,‘海滨’也是这样的普通人占绝大多数,我也只是未能免俗的其中之一而已。”
“那你也该知道,”周德如说,“站在这儿的人可都不怎么认同‘海滨’的生存方式。”
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表态了。
对上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顾浅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呃……我无所谓。”她诚实地说。
虽然连NO.15和小丑都没补刀,但仅限于她不想这么做罢了。
“我有这么做的自由,别人也有别人以绝后患的自由,能帮上忙就没坏处。”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的确多亏了黎烁,而她这个想法,当初留下童谣就是最好例子,“比起纠结这个,还不如赶紧下去。”
仿佛是应和她这句话一般,门边架在最上面的椅子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中“咣当”坠下,桌子沙发也都开始松动,更有长剑捅进那道被砍开的缝隙来到处乱捅,这是真撑不下去了。
周德如“啧”了声。
“放心。”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暗道,顾浅又说:“谁敢玩把戏,我肯定把谁的胳膊腿打断。”
黎烁在“海滨”的名声似乎不太好,但她又确确实实在第一个世界受过对方的恩惠,当然,这还不至于让她放松警惕。这点上,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被她暗示的本人闻言脚底一滑,险些滚下去。
“喂喂,”他好容易扶住墙,哭笑不得道,“别说的这么吓人啊!”
顾浅:“你对号入座什么?”
黎烁:“……”
算了,多说多错。
走在最后的舒菁还在想着他们上次进木屋时的情景,但她总不可能永远都不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门板从指间溜过去。果不其然,当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彻底闭合的门缝里,他们都听到了上锁似的“咔哒”一声和沉闷的摩擦声。
就像是那书架在几人进来后又自己合上了一样。
……果然是单向通道吗。
虽然已经有所心理准备,这也难免引得几人都警惕地回过了头。不过,还没过几秒,这疑虑就变成了庆幸。
门外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推翻在地,伴随着铁甲踢了哐啷的声响,那些士兵们闯进来了。
它们似乎还没发现书架被人动过,也就无从察觉,后面还藏着道暗门。
至少现在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要底下不是条死路。
几人对过眼神,慢慢地摸索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顾浅怀疑他们还在原地打转——她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蜡烛的间距从未变过,连楼梯的宽窄都是一模一样,根本无从判断他们向下走了多深。
唯一能让人有点实感的,就是那一下一下的水滴声更清晰了。
“……有没有觉得,”舒菁沉默了下,“咱们现在的位置不太对劲?”
正如她所说。
顾浅还记得,他们进来前看这座古堡虽是高得可以,但塔尖目测撑死也不过二三十米左右。这会儿从二楼进入暗道,就是直通地下室也该有个限度。可转了这么久,早就远超了正常而言的深度。
“有谁数了从开始到现在经过了多少根蜡烛吗?”她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出声回答的是难得沉默了半天的黎烁。
“二十三根。”
他搭在鼻梁上的手指摩挲了下,喃喃自语似的说:“就按每层五到六根蜡烛,一层三米左右来算……”
他们少说也向下深入了十多米。
“看来,”他不由古怪地一笑,“这儿比想象得还要大不少。”
别有洞天啊。
走在最前头的周德如可顾不上开什么到底是不是内有乾坤的玩笑了,他试探着向前踏出一步,确认自己所见非虚后马上回头招呼同伴们。
“快来!”他叫道,“好像终于到出口了!”
这一声无异于相当地振奋人心,后面的三人也都打起了精神,向下踏过了最后几阶台阶。然而,还没走几步,顾浅却觉出不对来。
刚刚踩下去的时候只觉鞋底湿滑黏腻,她有那么一瞬间还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再往前走就更证明了这绝不是什么幻觉,冰凉感很快从脚面漫了上来,渗进布料,刺得骨头生疼。
这明显还是向下倾斜的,等他们走过缓坡,才感觉地势平缓下来,但与此同时也跋涉在齐膝深的水里,一步一行都艰难异常。
“这鬼地方究竟怎么回事……”
舒菁咬着牙抱怨道:“是有多深啊。”
“谁知道呢。”顾浅的声音还很冷静,“但现在看来是到底了。”
她当然可以做到保持平和。
——因为她给自己偷偷加了一点寒冷耐性。
不这么做也没法,这水温度极低也就罢了,还偏偏透着股渗到骨子里去的阴冷。现在还不知道能上岸的地方在哪,也就不知道要在水里泡多久,等泡得没了知觉,别人不说,她这个战力担当行动不灵活就是真的完了。
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腥气,那铁锈似的味道像是被大量的水中和了,只是若有若无地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周德如:“我怎么闻着——”
“真像啊。”黎烁道。
自己的话被打断,哪怕周德如自认脾气还算不错也多少有点恼火,但现在显然不适合纠结这个。就像他说的,这气味,即使再淡薄,但凡是在各类“末日”里浸淫过的玩家都能闻得出来,这是他们最熟悉的。
血的味道。
一声细微的呻吟传进了耳朵里。
顾浅条件反射地抬头,她看了过去。这充斥着冰水的通道漆黑一片,就算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只能靠外面带进来的手电筒才能稍微看清点远处的景象,层层叠叠的栏杆后,那人影的双手被提过头顶,整个人都半死不活地固定在墙面上。
他略微动作一下,就听到有什么在叮叮哐哐地碰撞作响。
水,栏杆,镣铐。
再怎么后知后觉,顾浅也明白过来了他们闯入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水牢。
第63章 机关
在刺骨的水中跋涉了这么老半天, 再强韧的人都多少开始有点受不住了。这时候遇上什么线索或转机,就是久旱逢甘霖,挣扎于沙漠的旅人终于窥见了绿洲的一角一般, 迫不及待地奔赴而去。
但在这座游乐场里,最该早早学会的道理就是天不遂人愿。
关押在水牢深处的囚犯以一种被吊挂在十字架上般的姿势被钉在墙上, “他”了无生气地垂下脑袋, 肢体干瘪到分不出男女,手腕被木楔穿刺过的伤口早就恶化流脓,血痂糊成一团乌黑,在这浑浊的空气里散发着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