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游乐场(57)
纵然棚内的小灯也是亮着的,在篷布上映出两三道铁杆的影子,但同样连一丁点动静也听不见,整个地铁站大厅内静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
连严拯都结巴了一下,他把手撑在嘴边作喇叭状,“你们人呢?!张队!吴医生!……赵叔——?”
他脖子都喊得涨红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最后还是猛然反应过来的女友心惊肉跳地狠拍了他一把——万一真有什么状况,还不惊动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怪物来袭击他们。
顾浅倒是无所谓,对方要真蠢到在这种时候主动蹦出来,也就意味着不用再多费什么心思了。
也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什么,严拯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激起半点回音。这孕育着不安的宁静简直令人头皮发麻,孙芊芊拽着衣襟的手指都在发抖,试图在这其间找出一丁点证明这里安全无虞的迹象。
“往……往好处想,”她颤抖道,“是不是他们临时撤去哪儿了?”
然而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有多不可能——满打满算,从他们俩出来接人到现在回来也不可能超过十余分钟,是何等离奇的原因才会让二十多个人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突然决定要集中撤离到根本没和同伴知会过的地方,更遑论还带着伤员。
“不太可能了。”
半蹲在墙边观察了数秒后,顾浅站起身,“我劝你们俩都当心点。”
孙芊芊似有所感地扭过头,在看到她方才挨着的地方时,脸色刷的就变了。
那里的痕迹微小得一不留神就很容易看漏,可一旦发现,存在感就强得再也无法忽视了——一小串圆斑状的血迹飞溅在墙角,稍微凑近就会发现边缘处还是湿润的,显然才刚刚落上去没多久。
除此之外的地方都很干净,可恰恰是这种洁净才叫人毛骨悚然。
要是还有人受伤流血,血迹不可能单单只有这一处,那剩下的都去了哪里?
如若不是这一小串血迹真的只是个意外,就是在他们外出时潜伏进来的不知名生物……能把人吃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留。
“再往前看看吧。”
严拯神色紧绷道:“我就不信……真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天花板上的灯泡还一如他们俩离开前那样亮着,虽然同样稍显暗淡,倒也没了再多打着手电的必要。顾浅关了中年人交给她的手电筒,严拯则是把自己手里的那个交给孙芊芊,和电池一块保管着。
他们经过的那两排“小隔间”,有几个的塑料帘子被胡乱掀到了顶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是打翻了的,足以说明原本待在其中的人出逃得有多匆忙。
严拯是强忍着不安才在女朋友面前挺直了腰杆,他急切地在四处寻找着任何可能还留在站里的同伴,可越是寄予希望,他的心就越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这沉重一直持续到他们走到隔离伤员的小棚前,他只一瞥就看到躺在里面的人露出的半截小腿,喜色顿时溢于言表。
他就知道……!
“赵叔!”严拯跨上去,一把掀开门帘,“你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
声音戛然而止。
孙芊芊有点担心地跟上来了一步,她还站在严拯身后,虽然视野被他挡去大半,但也同样看到了横躺着的那两人,一声凄厉的尖叫倾泻而出,回响在墙壁间又被她死死地捂住给憋在嗓子眼里。
分躺在两张架子床上的,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就是顾浅救下的那个中年人,因为他的皮肤发青得厉害,连她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的双手就像皱巴巴的鸡爪一样蜷缩在身侧,上衣被裁开,血淋淋的伤口还未经处理,也不再需要处理了。他的神情宛如是在死前见到了什么极度令人惊骇的事物一般,嘴巴大张着,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另一张床上的尸体似乎要平静得多。
那男尸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脑袋了无生气地歪向一边,双目紧闭,凹下去的脸颊枯瘦干瘪,这仿佛被谁吸干了全部体液的模样让顾浅第一时间想到了她当初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几具身上布满枝叶、还保持着奔走姿势的干尸。
这不对劲。
顾浅想。
她明明记得那些树叶就跟餍足了的似的连动都懒得动,怎么会费这么大的功夫跟到这儿来。
再者,这男尸的身上明明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不,不如说是还少得过分了——
顾浅的目光下移到他的腰侧,虽然整体都干枯了下去,但还是能看出那里缺了完完整整的一大块肉。
“他之前就是这样吗?”她问。
严拯条件反射地去看孙芊芊,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不不不是,”孙芊芊磕磕巴巴地说,“我在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帮忙递了一下止血钳和绷带,当时他还说要多打点麻醉再好取出来里面的——”
她想起当时还能忍着疼谈笑风生的男人,再看看眼前这具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冰凉尸体,禁不住又是一个冷战。
现在,唯一最有可能让他们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有还留在这个棚子里的尸体和物什了。顾浅转过头,余光不自觉瞥过什么,她视线一顿,停在了那里。
她之前没有看清楚过中年人胸口和肚子上的裂伤,此时此刻,忍着血肉模糊的不适,她竟然隐约瞧见有一样黑黑圆圆的东西动了一下。
……?!
顾浅推开他俩,自己快步走近,再仔细看去——
不止是一个。
那腹部的撕裂伤里埋着四五颗指甲盖大的小黑球,表面还生着足以勾住皮肉的倒刺,瞧着就令人牙酸。至于那个引起了她注意的,还在不住地轻轻晃动。
直觉在疯狂地敲响着警钟,顾浅清楚地意识到绝对——绝对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苍耳。”
突然之间,孙芊芊梦呓般的喃喃道。
顾浅回过头。
和她同样疑惑的还有严拯,他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苍耳,”孙芊芊急急忙忙道,语速快到以至于有点混乱了,“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那样会把结出来的种子用倒钩挂在衣服上让带着走的植物,他们会不会是遇上了这种——”
她说得颠三倒四,顾浅和她男朋友倒是都听懂了是什么意思。
袭击赵叔他们那支小队的,搞不好就是类似于苍耳那样专门利用活物来四处传播自己种子的植物。母体吸干了其他人的养分,还剩下的两人以为是自己逃过了一劫,却不料真相是他们被当成了载体。
……他们把种子带了回来。
埋在血肉里的种子在温暖的环境里被“孵”了出来,中年人那边可能是因为回来得晚还慢点,更早回来的那一个就先一步地成了温床,破“土”而出的种子让整个地铁站都跟着遭了殃。
因为要接应而被派出去的严拯和孙芊芊两人,反是机缘巧合下躲过了一劫。
“这实在是……”
同样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严拯震惊得几乎要说不出话,他立马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那这么说,那些孵出来的鬼玩意儿又在哪里?”
顾浅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了口。
“你自己不是也清楚吗?”
严拯跟猛然被掐住脖子一样哑了声。
——想要消化掉除去他们和棚里寄生尸体的二十四人也是不小的工程量,它们必定是没有时间离开的。更何况远远地还闻得见有三个活人正在靠近,有送上门的食物,谁还傻到不享用掉这“餐后甜点”再走?
再夸张点,搞不好它们连走都没想走。这明显就属于严拯口中在夜晚也能活动的族类,既然不需要阳光,偌大的空间还没有别的同类来干扰,简直是个天然温室。
换句话说,自打他们走进这拐角后连通的大厅,就走进了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怪物”的狩猎范围。
危机近在咫尺,孙芊芊快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想远离尸体,又不敢和唯二仅存的活人离得太远,只得倒退两步退出棚子。
徘徊在鼻尖的血腥味浅了些,她刚松口气,彷徨地拧过头去。
“啊、啊……”
她不抬头还好,这一下子,同样可怖的画面就深深地刻在了孙芊芊的视网膜上。
严拯方才喊了好几声都不见踪影的“吴医生”正倒挂在天花板角落处的阴影里,他的手脚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在管道间,眼镜的一条腿斜斜地挂在耳朵上才不至于彻底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