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别太得意(57)
可是。
江以明冷下脸,淡声说:“我不是物品。”
感情是没办法相让的。
“我知道。”沈清很快平静下来。
在情愫萌动和手足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回去我会好好跟她说,她会明白的。”
“是么。”江以明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的唇角扬起微小幅度,但脸色却完全冷了下来。
这一刻,沈清忽然发现了她无法驾驭住眼前男人最重要的一点。
他看似充满耐心,看似脾气温柔。
但他真正情绪不佳的时候,很考验对方心态。
如果是她,她或许会在某个冰冻时刻突然放弃吧。
他需要的是像沈倪那样永远不会消退的太阳。
沈清默不作声。
余光瞥见他的直接搭在咖啡杯上,把玩似的转了一圈。他问:“你们沈家是打算,以后她犯一次错就纠正一次,永远扶着她长大么。”
沈清不懂:“那不然呢?”
“小孩子脾气太任性,是需要一点惩罚的。”
沈清离开咖啡厅的时候还在想,所谓的惩罚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答应了江以明。这次要让沈倪自己想通,自己发现错了,自己走出那一步。
要让她知道,感情不是物质,没办法转让。
而沈清,什么实质性的事都不用做。
只要看着她自我挣扎。
这是江以明所说的,对待坏小孩的办法。
谁都是挣扎过来的,他也一样。
没人能永远站在她面前,带着她走路。现在需要她自己走,才能刻进骨血记得深刻。
沈清回头,看到他已经走得很远。
男人背影落寞,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可能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就像看不透他的冷淡外表一样。
当然,她也看不到他云淡风轻说着不乖的小孩要受惩罚时,他自己也在万分艰难地挣扎。
他临走之前说,“如果她自己做不到的话,两个月后我来接她。”
江一汀的手术安排在月底。
不管成功与否,江以明都会陪到最后。
他需要像之前一样,每天注射动员剂。
他可能会变得憔悴,会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他不想让沈倪知道这件事。
整个过程对江以明来说没什么好怕的,最让他怕的是沈倪知道后,帮不上忙却又心疼的样子。
她可能会抓紧他的手。
但她不会说江医生,你不要去。
但凡展现出一点点心疼的神情,就会让他备受煎熬。江以明曾经想过这个场景,他是人,不是取之不尽的血库。
他怕自己会因她而动摇。
可他不能。
因为他曾经是弟弟,现在是医生。
第40章 噩梦
沈倪还没到非要挂水的程度。
她配完药到家, 几分钟后,沈清也到了。
沈清边换鞋边问,“你在家?”
“嗯。”沈倪把嘴里的药咽下去, 唇上还叼着口服液的吸管,“刚到家。”
到家后, 沈清的视线似乎一直在满屋子乱飘,就是没落到她身上。以至于她压根没发现自己在喝药。
沈倪喝完丢进垃圾桶, “姐,你在看什么?”
沈清这才抬起眼皮,“哦没事。我刚在想学校社团的事。”
视线从沈倪身上扫过。
她停了一下,“你鼻子怎么红红的?”
“嗯?”沈倪抬手碰碰鼻尖,“感冒了。”
不仅鼻尖, 连眼眶都是红的。
沈倪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回家路上, 看到了正在咖啡厅约会的姐姐和江以明。
他们俩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远看登对得如画。
沈倪到此时才有了些许实感。
自己确确实实已经退出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心里一点都不难过, 就是莫名其妙掉眼泪。
怪流感。
流鼻涕还不够,还要顺带掉点新鲜的。
沈倪没注意到重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复杂。
她往沙发上一坐, 大橘就从不知道什么角落钻了出来,像个暖水袋一样拱在旁边。
手搭上猫脑袋, 它就自动蹭,前后左右无死角。
沈清坐在另一侧。
她边用两根手指揉搓着大橘的耳朵,边问:“大橘是你捡的?”
“不是。”沈倪下意识答完, 又啊了一声:“是。”
她心虚, 眼睛垂得很低。
沈清说:“总觉得大橘长得眼熟。”
“对啊, 那天不说了吗, 橘猫大概都差不多这样。”
“我喜欢大橘。”沈清没头没尾地问她,“你会送我养吗?”
沈倪陷入沉默:“……”
可大橘不是她的啊。
片刻后,她又想,如果姐姐最终和江医生走到一起。那也……算是给她养了吧?
江医生不是她的了。
大橘很快也不是了。
她倏地特别难过。
接二连三,要从身边溜走的东西太多了。
沈倪闷了声,而后答:“会的。”
她答完,沈清并没有很高兴。
她开始揉大橘另一侧的耳朵,说:“可是你不觉得大橘更喜欢你吗?你如果送我养的话,它会不会不开心。”
大橘会不开心吗?
大橘不会吧。
沈清总是给它吃罐头,这是在她这儿严格控制的。如果要按照大橘喜欢的标准来说,应该最喜欢的就是季容和沈清了吧。
沈倪摇头:“它不会不开心。”
“万一呢?”沈清问。
沈倪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姐,你不是大橘,怎么知道大橘会不开心?”
这就回到了哲学问题,子非鱼。
沈清靠回自己那侧,用缓慢的语气说:“但大橘不是物品啊。先不问结果如何,整件事上你没问它的意见,替它做决定,它就一定会不开心。”
江以明说要让她自己挣扎。
可沈清看到她红着鼻尖,就觉得舍不得,不知不觉借口说了这么多。
看沈倪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起身:“算了,没事。我就突然有感而发。”
这天晚上,沈倪做了梦。
梦里她还在医院的走廊尽头,风吹在脸上是热的,还带着小河的水腥气。
走廊里等着叫号的病人从诊室门口一个一个消失。
最后整片长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左右张望,然后看到楼道里出现了模糊身影。
楼道光线黯淡,沈倪只知道有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看着对方一步步缓缓逼近,而后隔着防火门停在她面前。
最初她看不到对方的脸。
视野范围内只有一双笔直长腿裹在西裤下。目光上移,是白衬衣。再往上,她看到了男人紧瘦的下颌线条,薄唇,高鼻梁,神色恹恹的眼,零碎额发。
连做梦都梦到了想见的人。
她好像知道在梦里似的,大胆朝他伸出手:“江医生。”
“江医生?”他平静地重复着她的话。
“我病了。”她变得委屈起来,“还有,我知道你把我拉黑了。”
因为在梦里,她更肆无忌惮。
话含在嗓子眼,想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伸手去抱他。
可是他更快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沈倪从他脸上看到了厌恶。
原来梦里也开始讨厌她了啊。
对了,她只是以前的普通邻居,与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整个医院都空空荡荡,沈倪忍住情绪,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她站在楼梯口,他比自己高好几阶。
周围忽然一变,狭窄的楼道变成了上半边白,下半边浅绿的构造。
他们忽然就到了南山镇里春巷的单元楼。
沈倪终于拉到他的衣角,“江医生,我们回南山镇了。”
“是吗。”他说。
“你看,这不是里春巷单元楼的楼梯吗?”她的情绪大起大落,突然高兴起来,“我们回来了。”
“回来又能怎么样?”
“你忘了吗,我们在南山镇的时候——”
我们在南山镇的时候多好啊。
你住在楼上,我住在楼下。我总缠着你,你也不嫌我烦。一楼的顾爷爷、二楼的大爷大妈、五楼的老奶奶,他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可是这些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在一片晦涩中突然俯身,虎口卡在她下颌处。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摩-挲她的下颌。
食指忽然用力,将她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