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安哥照顾,拜托您了。”顾何双手合十,小声道谢。
Andrew打了个响指:“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对着屏幕做了一天,临近晚上九点,顾何终于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干他们这行的,项目多的时候加班是常事,临近年末,企业天地的灯几乎全天24小时都大亮着。
她关了excel,开始在漫无目的地浏览起网页。对面的Shirley收拾好东西。“还不走啊?”她问。
“过会儿就走。”顾何回答,觉得还是再磨蹭一会儿回家比较好。
办公室此时只剩下安哥、Shirley和顾何三个人,Shirley本还想再暗示什么,末了,还是先呕气似的地走了。
手机此时亮起来。是盛敏瑜发来的微信:
【盛家小九:小阿何啊,我今天要加班,但是没带钥匙,能不能给我留个门呜呜呜呜。】
盛敏瑜C大毕业之后申请了一所港校的Macc硕士,毕业之后,最开始是在HK的AIA保险公司工作,却因为顾何和邢大川都在S市,HK又形势动荡,决定换份工作,在S市D家找了份审计的工作,九月份刚入职,还是个萌新的A1小朋友。
所以理所应当地,顾何和盛敏瑜就在10号线中间的某个地铁站附近折衷找了间老破小合租。
顾何回复了个好,又随意刷了会儿微博,时针指向十点。她关了电脑,走出写字楼。
刚一出电梯,就看见旋转玻璃门变成道道雨幕,她推门出去,裙子就被冷风吹起,‘阿嚏’一声,她连忙从托特包里拿出围巾围上。
她的托特包里,除了手机钱包,其实还有一把伞,没有图案,纯黑色的禁欲样式,标签被剪去,被完好珍惜地卷起躺在包的最底下。
说起这把伞,其实还有个小故事。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只不过是盛夏,她站在门口打车,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显示排在她前面的还有200位乘客。正崩溃呢,旁边罗森便利店的店员便出来了,说是刚才有位先生给她送了把伞。
那伞上有股淡淡的橘子味儿,顾何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沦成落汤鸡,围着企业天地的大楼里里外外地找了三圈,可那还有什么人啊……
从此以后她的托特包里就永远躺了这把伞,但无论何时,她都未曾打开过,就如同此时,她也只是裹好围巾,把包顶在头上,冲进这雨里。
她不想开那把伞,她怕那橘子味儿会再也闻不着了。
顾何淋着雨坐上地铁,过了半小时地铁到站,她出了地铁口朝家走去。她和盛敏瑜的住址在距离地铁站十几分钟脚程的地方,中间要经过学校、海军医院、还有一段僻静的弄堂。
行至里弄处,雨也渐渐停了。顾何耳机还在放着歌,就感觉脖子突然被勒住了,被人带着往拐角处拖。
那人用的气力并不大,顾何微弱地喊了句救命,便觉得脖子被他锁得更紧了。挣扎中,托特包从她肩上滑落,手机,钱包,雨伞都滚落出来……
见自己已经快被拖到弄堂尽头,顾何扯了嗓子又叫了一声。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句粤语脏话,邢大川手上拎了个砖头就想向那歹人砸去。
这边盛敏瑜冲过来了,无比紧张地检查着顾何全身。
顾何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刚勒住她脖子的男人前面。“别打他!”她冲着邢大川嚷。
拿着砖头的邢大川彻底懵了。
“误会误会!”顾何解释着,然后问男人,“安哥你没事儿吧?”
Andrew刚吃了邢大川一拳,整个右脸都紫了:“你男朋友下手挺重啊!”
站在一旁的盛敏瑜:“?????”
“不是……”顾何扶额,“那啥……哎呀,乱了乱了都乱了……”
*
“所以,你是想假装被劫持逼沈澈出来对吧。”家里,邢大川一边喝水一边问。
顾何嗯了一声。“我能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她小声说。
“然后你就请了这位,”盛敏瑜看了看隔间里鼻青脸肿的男人,“Andrew是吧,让他帮你,假装歹徒?”
“然后没等到他却等到了大川。”顾何话音刚落,盛敏瑜的手刀就砍到她身上了,“合着大川还好心办坏事了是吧,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都快吓死了!”
盛敏瑜十点半下的班,正好邢大川也在附近办事,就专门送她回家,路过弄堂的时候,他们听到顾何的呼喊声就拼命奔过来,本以为是还好来得及时,谁成想反倒惹了当事人一身嫌弃呢!
“好啦好啦,对不起!”顾何吐吐舌头,向她道歉。
盛敏瑜双手环抱在胸前,故作严肃:“小阿何,我和沈澈之间,你只能要一个!”
那双杏仁眸子猛地抬起来,盯着小九不说话。这五年,她把对他的思念紧紧埋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怕的,就是有这么一天。
见顾何当了真,盛敏瑜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啦。”
这五年,思念那个人的人,可不止顾何一个。也无谓原谅不原谅,气话过后,盛敏瑜是明白沈澈的,错从来不在他,这个她自小就相识的朋友,一直坦荡,不愧天地。
她搂过顾何脖子,看着邢大川,但嘴上仍是不饶人的——
“沈澈这个狗东西,把老娘丢进ICU就拍拍屁股跑了,还一跑就是五年。姑奶奶我非要把他逼出来,罚他给我洗一辈子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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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S市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装着红绿相间的彩带。
虽然并非是法定假日,但因为撞上了周五,大街上过节的人特别多。顾何他们组刚刚结束一个项目,安哥攒了个团,大家就到新天地旁边的酒吧喝酒聚餐。
“喲安哥,”Shirley拿一杯血腥玛丽给Andrew敬酒,“我先干为敬,这个项目您是出了大力的,下个项目说不定上面就全权放权让您带我们做了,提前恭喜了,顺便祝您老人家的脸早日康复。”
Shirley说完大家都笑了, Andrew将手中的杯子抬高,他脾气很好,此时也只是略笑笑,将杯子里的长岛冰茶喝完,手指点点杯壁:“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拐着弯儿地打听我这脸怎么伤的呗!”
他的眼神不经意落在顾何身上,顾何立刻低头喝了一大口莫吉托。Shirley反应灵敏,立刻蹭到顾何身上来:“难道是和你有关系?”
蹭地一下脸就开始烧,顾何玲珑的心思,Shirley这么一问,她就品出了这话里的酸味儿。好在, Andrew此时又来解围了:“不是,Shirley,你与其关心我,不如也关心关心你旁边的小朋友,人家说不定赶在你前面结婚呢!”
这一句,不仅帮顾何撇清了,也给Shirley吃了颗定心丸。果真,全场的焦点从Andrew的脸变成顾何的情史,Shirley清凉的手甚至攀过顾何的胳膊,八卦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照片。
办公室的同事们平时很少聊私事,在外企,大家都将公私分得很清,因此逮着这个听八卦机会岂会轻易放过顾何。
“不说就要喝酒了哦!”酒吧迷幻的灯光中传来一声起哄。
顾何不愿意多说,于是就只能被罚着喝酒。吃吃喝喝下来,等到这一摊结束他们走出酒吧,已经是快要转钟的时间了。
Shirley也喝得有点多,靠在安哥肩头,两人率先离开。有同事开车过来,摇下车窗,问要不要稍顾何一脚。
“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顾何说,叮嘱她注意安全。
女同事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踩了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酒吧门口只剩了顾何一个人。她酒量很差,稍微喝一点就要上头,此时连脚步也有些虚。她怕冷,此刻穿着一件咖色的长呢子外套,下身只露出一节藕色的毛线裙和一双毛绒短脚靴。
地铁停了,平安夜出租车也不好打,顾何就想穿越一家医院去坐夜间公交。摇摇晃晃地,她走进医院旁边的街心花园,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盯着平静的湖面,一动不动,仿佛连眼神也涣散了。
“好热啊!”酒气上涌,让她整张脸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色,她脱下外套,甚至连里面的粉色海马毛毛衣也想一并脱了。
但她太醉了,仿佛连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毛衣禁锢住她臂膀,半脱不脱地,她像个需要照顾的婴孩般,没了耐心,就想直直扯下来,结果那毛衣就偏像茧一样缚住她。
呜咽的哭声从毛衣里传来,顾何放弃了,穿着毛衣醉醺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衣服、皮包都被她落在长椅上,她一个人就往那湖边上的矮桥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