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轻声关了门，对沙发上的沈澈和盛敏瑜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学长学姐好，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最终还是沈澈打破了沉默，拿了桃子递给他。
盛师母大喊了声孩子们吃饭了。饭桌上，盛敏瑜坐在沈澈和杨晔中间，吃饭如同嚼蜡，沈澈也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倒是盛福浑然不觉，一边夸奖杨晔聪明肯学够勤奋，一边拿着筷子点沈澈，说他要是有学弟的半分听话高一就能保送了。
杨晔听了笑了，然后问：“师兄你想保送P大还是T大啊？”
“T大吧，我和他爸爸都觉得T大好。”盛福夹了一大筷子通菜，一边吃一边说，“乖仔啊，你爸爸上次打电话跟我谈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但这是人生大事，你爸爸不想你走他的老路。”
沈澈不说话，盛敏瑜只知道沈澈父母都在新疆部队，常年不回家。至于沈澈和他父母之间的事，她则是完全不清楚。见桌上气氛尴尬，她笑着开口：“哎呀，我五岁最大的烦恼也是选T大还是P大。现在的烦恼变成了夹不到那块叉烧。”
沈澈站起身，用公筷给她夹了过来。盛福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又开始数落盛敏瑜学习不用功，她爸爸那么辛苦生她还不如生块叉烧。
“女孩子嘛，可爱温柔听话最重要。”杨晔开口缓和，倒了瓶可乐敬沈澈：“师兄，祝你披荆斩棘，下星期的复赛我们一起给盛老师赢个头名回来。”
沈澈没看杨晔，只把可乐喝了算是给面子。盛福的心绪回到正事来，说复赛他不担心他们两个，但决赛汇聚了全国顶尖的物理竞赛选手，叫沈澈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晔听得分明，盛福说到决赛的时候，只提了沈澈一个人的名字。
今年的决赛就定在了在韶城本市举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韶高和韶城大学合办。韶高负责理论考试，韶大负责实验考试。
于是杨晔又帮沈澈满上可乐，说师兄加油，咱们一定能把那些捞仔捞妹①打趴下。
沈澈这回倒是看了一眼杨晔，然后收回视线，餐面上那杯可乐一下没碰。盛敏瑜知道沈澈这回是真生气了，说什么杨晔都不该提‘捞妹’这个词，顾何读理科班的时候常有人在背后这样说她。
盛师母这时候也发现餐桌上气氛诡异，给沈澈夹了一筷子鱼，又给杨晔舀了一碗汤。盛敏瑜这个时候灵光一动，让盛福出题考他们三个。
盛福一边吃牛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出题，自然是盛敏瑜第一个先败下阵来，杨晔无比紧张，饭也不吃了，只恨身边没有笔让他演算发挥。沈澈吃着碗里的鱼，他每次都是剃刺咀嚼完了才说话，却每次都是最快说出正确答案的那个人。
盛福眼里的赞赏溢于言表，盛师母在一旁说阿晔也不错的，才高一就能这么厉害。只有杨晔心知肚明，就算是现在是坐着的是高一新入学的沈澈，自己也完全不可能赢他。
沈澈吃完饭就自觉地去厨房洗碗，举手做派都俨然一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的意思。杨晔在灶台旁边打着下手，下周末的物理竞赛复赛，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行。
*
当然对于顾何他们这些高考班的普通学生来说，这一周最激动人心的事情自然是运动会。顾何这种无项目的学生，运动会的这两天无异于是放假，除了混迹在人群中给同学们加加油之外，顾何这些天躲在看台的小凳子上把言情小说看了个爽。
而楼下的喧嚣传到竞赛班的耳朵里只有轻飘飘的口号声。韶高把所有高一到高三的所有竞赛班都安排在顶楼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此时，即使楼下锣鼓喧天红旗招展，沈澈坐在楼上也只能感觉到些许噪声。
“东风吹战鼓擂，几年几班怕过谁。”这句口号他从初中听到高中，似乎永远不会过时。放眼望去，整个竞赛班静得可怕，同学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沈澈过完了最后一遍题目，打开手机，邢大川的消息就弹了进来。
【养生哥：滚下来给爷加油。】
【澈.：没空。】
【养生哥：……顾何也在。】
立定跳远的场地，邢大川已经在队尾等着检录了，沈澈走过来，先和队伍中间的许山海打了招呼，等走到邢大川这边来，开头第一句就是顾何呢。
邢大川作势就要踩他的脚，然后抱怨沈澈不够哥们儿，为什么上周末盛福邀请杨晔去家里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自己。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小九。”沈澈回答。
“不是小九难道是你啊？”邢大川白眼翻到天边外，“还有，为什么不报项目，你知不知道你一撂挑子让小九去哪儿抓壮丁？”
沈澈名义上仍是高二十五班的学生，本来盛敏瑜是想逼他和去年一样至少报个跳高什么，结果沈澈一句要准备竞赛就搪塞过去了。
广播站又传来盛敏瑜的声音，和去年一样，她还是坐在广播台上负责念广播稿，各色各样的稿件从她嘴里念出来，诉说的都是或露骨或含蓄的心事。
“因为我不想让顾何不舒服。”沈澈说着离开，邢大川已经排到了检录处，他愣了半秒，直到盛敏瑜念稿的声音再次从广播中传出，他才终于想起来去年运动会十条稿子里九条都是沈澈的盛状。
“自恋狂，痴线，麻甩佬②！” 邢大川对着沈澈远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句。
*
韶高今年的运动会首次增加了很多趣味运动的项目，三人四足就是一个。立定跳远另一边的三人四足运动场地上，刘永辉正在对着班上的同学最后一遍强调比赛要点。莫悦婷和另外两个女生代表四班出战，顾何自然没有不加油到场的道理。这场比赛是高一高二一起比的，跑道外围了比以往更多的人。顾何站在人群边缘，奋力想挤进去，她答应了悦婷的，一定会让她看到自己，让她听到自己给她加油的。
她还在说着不好意思借过，只感觉里面有一只手伸出将她扯了进来。她连忙道谢，抬起头才发现是上次那个抱小九去医务室的高一男生。
“学姐不认识我了吧，我叫杨晔，上次小九/学姐中暑……”
“我认识。”顾何颔首算是回应，“高一竞赛班的，很厉害的。”
杨晔听了心情大好，他没有看赛场，而是看向围观人群，然后问：“学姐，你知道沈澈师兄去哪儿了吗？我刚刚明明看到他下来了的……”
顾何摇摇头说不知道，说实话，她对杨晔出现为什么在这里十分好奇，他不应该在竞赛班自习吗？而且，他下来居然是来找沈澈的，他不应该来找盛敏瑜才对吗？
“是盛老师叫你下来找沈澈的吗？”顾何拿出手机，打开QQ，“那我现在叫他过来。”
“原来学姐有手机啊。师兄不是说你没有吗？”杨晔狐疑，但更叫他狐疑的是，顾何说那句话的语气不能再平淡，沈澈那样高冷的人，仿佛是她发个消息勾勾手指就能过来一般。
顾何颇为尴尬，所幸杨晔打着哈哈过去了没有为难她，他们互相加了QQ。然后杨晔问了句你和沈澈很熟吧。
“转文科之前，我也是十五班的。”顾何没有正面回答，只陈述了一个事实。
“那学姐跟我讲讲师兄的八卦吧。”杨晔一听来了劲，蹿着她的肩膀兴奋地问。
“呃……”该怎么讲呢，沈澈喜欢打篮球，最喜欢的是詹姆斯勒布朗；他还喜欢航空军事，家里的书房放了很多发射器模型；他有胃疼的毛病，不过他总是硬抗；还有，他左手手腕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疤，据他说是八岁那年爬树磕的……可这些都是只属于顾何一个人的秘密，她并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见顾何长久不开口，杨晔又换了个问法：“那师兄和小九/学姐是一对吗？”
“不是。”顾何回答得干脆，她的眼神就定在白线前的莫悦婷，嘴巴紧紧地抿起来。
“怎么可能呢？小九/学姐中暑那天，师兄马上就跟过来了啊……”
“我说不是就不是。”顾何这次倒是看他了，只一眼，眼神就重新回到赛场，并且远离他了几步。只留杨晔停在原地陷入深思——他荒谬地觉得，明明有那么多不同，可顾何看他的眼神，和周末饭桌上沈澈剜他的那一眼，几乎一模一样。
尾注：
①捞仔捞妹：粤语，粤语区人对外地人的称呼，这里用其贬低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