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马路路灯下，顾何只听得自己笨重且缓慢的呼吸——
“沈澈，你以后别来招惹我了。”
操场旁的凉亭里。
顾何硬着心肠：“我都说了你别来招……”
“我来拿篮球。”
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死死攥着篮球，顾何有些尴尬，转身把球砸在沈澈身上。
沈澈捡起篮球，罕见地好脾气，他牵起顾何的手。
“你不喜欢我打篮球？”
“松手。”顾何小声叫。
男生大手如铁，丝毫不让步：“你不喜欢，我就不玩了。”
顾何嘴角抽搐一下：“沈澈，你为了激我故意这么问有意思吗？”
“有意思。”沈澈右手轻轻使了个力，把顾何揽入怀中，“我说过的话哪句没做到过？”
见顾何沉默，沈澈弯腰靠近她，他们身高差距有点大，他几乎是半猫着腰才能和她平视。
他盯着她，扣住她头：“不说话，是想让我吻你？”
沈澈不像是开玩笑，丰润的嘴唇就要压过来，这过分的霸道让顾何恐慌，更让她委屈。
她侧头躲避，嚅曘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对不起。”沈澈立刻说，即使不明就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他还从未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但顾何总能成为他的例外。
惹他的小姑娘不高兴了，那就是他的错。
“考完试，孟季凡带着班上几个男生过来问我要不要翘课打篮球。”沈澈摩挲她的头发，缓缓解释，“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说是和外国语的那帮球痞打野球，韶高输人也不能输阵，就拉上我了。”
他们在学校旁边教师公寓的场子上比赛，对方实在太不讲武德了，两帮人球打着打着，最后差点发展成械斗。
顾何抚摸少年额角的肿块，沈澈放开她，把她抱到高处的石桌上，好叫她即使是低着头也能看到自己。
“顾何，你是不是有事瞒我？”他斟量着措辞，生怕伤害她，“你和孟季凡，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沈澈太聪明了，只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失态。
顾何恨自己沉不住气，恨自己还是把他牵扯进来，但她此刻心里却又升腾起一种异样的解脱，像是在湍流中抓到了浮木，又像是在迷宫中找到了出口。
“不准再离开我了。” 她很少使用这样的句式、这样的语气。她一说话，那股牛奶般温热的甘甜气息就氤氲在他锁骨处，暧昧得久久不散。
他说得简短有力：“好。”
这个字摧毁了顾何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第一次在父亲之外的人面前哭。
她泛着泪光的双眼，像隐在云后的星子。
沈澈就吻那颗星子，无比轻柔温和。她的泪滚烫，他的唇微凉，他就在这样的温差中抚慰她微微战栗的身体。这个吻是轻的，像羽毛抚过颊面，印在流星划过的星轨上，却让她控制不住地箍紧他颈椎，情不自禁地向他索取更多。
那个瞬间，沈澈吻她眼泪的那个瞬间，顾何恍然大悟，他不是她的第二根软肋，也不会是第二个姜雨琪。他只要站在那里，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痴迷沉沦，无条件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相信他会陪着她，相信他可以毫发无伤地带她离开这将她吞噬的沼泽地。
从此，她是他最虔诚的信徒，也是他最卑微的俘虏了。
尾注：
①收皮啦你：粤语，闭嘴了你。
☆、Chapter 15
Chapter 15
第二天早上，顾何是被沈澈电话吵醒的。
对竞赛生们来说，今天是他们竞赛分流考试的日子；而对顾何这些普通学生来说，今天他们的主要任务则是评讲试卷。
食堂里，沈澈给顾何买好了早饭，然后递给她一个文件夹。
顾何看着文件夹里的内容，咀嚼包子的动作停下来。
纸上是孟季凡QQ邮箱发件箱的截图，某一封邮件上赫然写着：匿名举报韶城市高级中学特级教师盛福公然违反有关规定。再往下翻，是他邮件具体内容的截图，反面还附了一个真实的ip地址。
她盯着男生眼下明显的黑眼圈说不出话，沈澈倒是神色如常，一边吃咸水角一边自言自语：“我的小阿何吃苦了。”
接着猛灌了口咖啡：“我的意思是，最好今天就能去跟校长说清楚，这些证据足够了，拖得越久就越……”
“我去！”顾何打断他，“我现在就去，阿澈，你好好考试。”
沈澈笑笑：“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顾何斩钉截铁。
预备铃响了，沈澈看了看手表，微不可闻地叹气：“其实，我希望你说不可以。”
“那晚上再见咯~”他放松地摸摸顾何小脑袋，“你得答应我，不能心软。”
顾何点头，那幅度很轻，承诺，却比什么都重。
校长室。
顾何上交那些证据之后，校长立刻给高鸿发和盛福打了电话。
第一个来的是盛福，他来得匆忙，身上还带着一股‘红玫牌’香烟的劣质烟草味儿。
拿起那份证据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错怪你哩个（这个）女仔了……”
没过几分钟，门外响起敲门声，高鸿发先进来，后面跟着孟季凡。
顾何身上又起薄栗了。
高鸿发先拿起那几张纸看了一会儿，然后冷淡地看了一眼孟季凡：“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QQ邮箱。”
孟季凡走过去，随即瞳孔地震，狡辩道：“老师，这是顾何ps的，我的发件箱不长这样。”
“是，确实不长这样，你挂了VPN，并把这些邮件永久删除了，以为这样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顾何照着沈澈告诉她的话缓缓叙述，“反正校长这里就有电脑，要不要现在就把沈澈从考场叫来，寄件箱是怎么恢复的，这些截图是怎么来的，我就叫他给你讲讲，甚至让他再重新做一遍也行。”
孟季凡愣住了，片刻就换了一种脸色：“顾何，这封举报信在我的邮箱里又如何？说不定是谁刻意嫁祸的，谁还没丢过几次QQ啊，”他刻意顿顿，“我一个本地人，吃饱了没事干举报盛老师？”
“好啊！”顾何对他的反应不意外，把纸张翻转过来，指着右下角那一行十分不起眼的数字，“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ip地址是在你家还是我家？”
孟季凡无可狡辩，他不说话，老师们都在场，他再也没办法再羞辱顾何。
高鸿发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孟季凡，陷害顾何举报盛老师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这回孟季凡笑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高老师，你说这话就有意思了～从头到尾，是学校怀疑顾何，关我什么事？”
四下沉默，这件事，骂不行、惩不行，谁都拿孟季凡没办法。
顾何似乎是早料到如此，于是又对着校长道：“校长，我还想查今年1月4日的楼梯监控，我们班的盛敏瑜，也就是盛老师的侄女，被人恶意推下楼梯昏迷，我有理由怀疑推她下去的就是孟季凡。”
盛福一下子坐直了，孟季凡也认了真，又道：“顾何你这张小嘴可够能叭叭的，又是举报又是推人的，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那我说你和沈澈谈恋爱是不是也是真的了？”
顾何的脸瞬间红了，只梗着脖子逞强地回：“你胡说八道。”接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找到录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重重地点了播放——
在孟季凡一贯的印象中，顾何就是个无论怎么打都不会喊疼的沙袋。他知道她不会报复，就越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想到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毒，连录音这种下作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对话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在口袋录音的缘故，有些对话并不清晰，但顾何和孟季凡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当时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盛敏瑜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嗯。”
“嗯什么嗯，说清楚点！”
……
听筒中传来熟悉又久违的声音，是打火机在来回关合，顾何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振奋动听，正要播放到关键处，突然啪地一声，门被撞开。来人身子笨重，动作却极快，一把抢过顾何手机，猛地就是往地上一摔。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顾何第一时间蹲下来检查手机，后盖的电池已经被摔出来，屏幕也裂成了两块，她试了试，没法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