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荷的精神层面被击穿了:“无稽之谈!”
就这样,付荷将一沓缴费单一股脑儿丢了进去。
这时,陶女士致电付荷。
付荷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客户爸爸的电话。”
陶女士来报:“妹妹,我忘了说,史弟的媳妇儿好些年前病死了,什么病我就不知道了,老家的人也都不爱提似的。”
即刻,付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对身后的“喂”,“你到底交不交啊”,“把单子拿走啊”的连珠炮充耳不闻。
出了医院,付荷反倒腿一软,踉踉跄跄。
先前知道史棣文已婚,她只觉得好笑,觉得史棣文的无耻、自己的愚蠢和厚福的不幸有一种殊途同归的可笑,反观此时知道史棣文不是已婚,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她只觉得伤心,为那个薄命的女人,为史棣文的面具,更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厚福伤心。
付荷掩面而泣。
至此,厚福的意义不再是为付家“传宗接代”,不再是维系付有余和康芸婚姻的桥梁。她只是她付荷的千金。当底线一次次被击穿后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付荷恍然大悟,她对这孩子的不舍重于一切。
当晚十点,付荷去敲了史棣文的房门。
当天的工作在晚饭前便结束了,但这会儿史棣文穿着西装裤和衬衫。
付荷不得不问:“你要出去?”
“没有。”史棣文回答。
他只是……回房间便坐下来,一直懒得动。
史棣文问了一句废话:“找我?”
也不算废话,毕竟这都多久了,付荷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
付荷回答:“嗯。”
史棣文侧身,将付荷让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谢天谢地没被人看见。倒不是说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被人看见了难免说三道四。是说这一刻二人没有干柴,也没有烈火,被人误会岂不是太冤?
付荷在单只的沙发上坐下来,要说有事,也没事,要说没事,也有事,她只是想……想来待一会儿。
史棣文注意到付荷脚踝的水肿,便将沙发连带着付荷的人拽到了床边,让她将脚搭上床边。
然后,他在她脚边,同她面对面坐下来。
二人相处至今,全靠□□,始终是欲比情多太多,直到今天第一次,虽然情有多少不知道,势必比欲多一点。
所以史棣文将付荷的双脚抱到膝上时,付荷没有拒绝,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趾。
“怕痒?”史棣文问。
“都说痒痒肉越多,代表越有人疼。我没有。”
“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疼你,所以你这脚心不可能是铁打的。”
在史棣文要挠付荷脚心的那一刹那,付荷认输:“算你对。”
说真的,付荷不知道自己怕不怕痒,从小到大没人挠过她的脚心,自己挠又不作数。她怕史棣文这一挠,她真的会笑出来。她怕史棣文……是真的疼她。
史棣文大概是有同感,匆匆换了个话题:“话说,如果我和那个姓于的退回到同一起跑线,你选谁?”
慌不择路,以至于这个话题也不怎么样。
付荷抽不回脚:“你先放开我,不然这就好比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那我能说实话吗?”
“就你这性子,刀别说架在你脖子上了,就算扎你心口里,你还是会说实话。”
“这倒是。”
“说吧,选谁?”
“于敖,我会毫不犹豫地选于敖。”
史棣文握着付荷脚踝的手隐隐加大了力道:“理由。”
“抛开他的身家和品行,他对我太好太好了,小小年纪却处处忍让、维护我,不和我耍心机,不凶我,有耐心,有他在身边,我大概会从头到脚全是痒痒肉。”
“没了?”
付荷一愣,没了。
但这还不够吗?
史棣文放开了付荷的脚踝,轻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会说实话的。”
随后,他补充了一句:“你是对的,找,就要找个对自己好的。”
大概是不能背后说人闲话。
这时,姜绚丽致电付荷,带来了于敖的消息。
姜绚丽说她致电于敖,于敖说他住院了,伤口感染,高烧,但具体的他没说,她便来问付荷知不知道内情。一时间,付荷不知道她该不该知道这内情。说不知道吧,她知道。于敖是在盘山路上出了小事故在先,背后贴着纱布跃入游泳池在后,那能不伤口感染吗?
但说知道吧……姜绚丽未必希望她知道。
末了,付荷选择了实话实话。
毕竟她已经活在太多谎言里了,有实话实说的机会要好好珍惜。
史棣文不用竖着耳朵,也能将这一通电话领悟个七七八八,淡淡地同付荷算了个账:“还说昨天不是回去谈恋爱?”
付荷面不改色:“你昨天只给了我两个选项,一是身体不适,二是回去谈恋爱,两个都不对,你要我怎么办?”
“那是?”
“我表妹的事。”
彼此的家事更不是个好话题,匆匆打住。
付荷起身:“我走了。”
史棣文没有阻拦,但问道:“你就是来坐一会儿的?”
“嗯。”
“那就多坐一会儿。”
☆、我疼你
就这两句话,付荷留在了史棣文的房间里过夜。
一张双人床从中间一分为二,男左女右。二人都仰面朝天,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史棣文的手悄悄探过来,落在付荷的小腹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付荷微凸的小腹上。
他这问题问过八百遍了:“这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同样,这问题付荷回答过八百遍了,不是,不是你的孩子。
但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但似乎没有回答才是真真正正的回答。
史棣文的一声轻叹可以一分为二。一边是他绝望于这下他真的脱不了干系了,另一边是他庆幸于孩子是他的……总好过是别人的。将两边放上天平,庆幸终归比绝望多了太多。
这时,厚福动了一下。
她在史棣文炙热的掌心里动了一下。
史棣文惊呼:“她会动?”
“史棣文,你这叫人话吗?”
史棣文继续惊呼:“我的意思是……她都会动了?”
“貌似是个早熟的孩子。说不定四岁上学,七岁初恋,十二岁就能反过来给我又当爹,又当妈。”
良久,史棣文收手:“不管你的故事是真是假,你都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辛苦的路。”
“我知道。”
“那你知道吗?我疼你,首先是不希望你辛苦。”
“我……现在知道了。”
“现在知道是不是晚了?”
轮到付荷一声轻叹:“嗯,晚了。”
“睡吧。”
“好。”
付荷大概没过半分钟便入睡了,是累了,也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她和他背对背,这也是他们过去最习以为常的睡姿,像是谁先转过来,谁就输了似的。但今天不是,今天无关输和赢,揣着一颗平常心反倒踏踏实实得像睡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前半夜,付荷半梦半醒地醒了两次。
第一次,她看到史棣文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笔记本电脑上的交易界面。他偶尔会像这样坐没坐相,蜷着一条腿,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她一合眼,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次,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在,交易界面也仍红红绿绿,但人不在。
她蹑手蹑脚地找到洗手间,从一揸宽的门缝中看到他背对着门口,双手撑在洗手池的边缘上,垂着头。水龙头开着,水流如潺潺小溪。她的心揪了一下,以为他身体不适,但再一定睛,看到他的肩头在不规律地耸动。
所以……他在哭?
史棣文在哭。
付荷没有上前,背靠在洗手间外冷冰冰的墙壁上,算是陪他吗?不知道。直到史棣文关上了水龙头,她才又悄悄溜回床上。
后半夜,付荷无眠,却不得不假寐。
她知道史棣文一直在工作,时不时出去抽一支烟,一共抽了四支。她也知道天蒙蒙亮时,他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面对她的背。
就这样,付荷才又睡了一会儿。
清晨,康芸致电付荷,问付荷是否一切都好。
付荷走去窗边,说一切都好。
电话中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噪音。康芸忙不迭说明:“嗨,你爸给孩子买的玩具枪。我就说他,也太心急了,还买那么大一把,怎么也得留到三岁了,到那时候还不过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