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即是空(上)(7)
萧然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它们立马一个又一个被海水抚平,海水激起一圈圈白色泡沫,像洁白的蕾丝花边。萧然感觉到脚底下的凉爽,开心地沿着沙滩小跑起来。哥哥他们也跑着,然后问叔叔说,可以下海游泳吗?叔叔得知大家都不是旱鸭子,有两下子,便欣然同意了,又热心嘱咐道:“等一下你们下水时,不要游太远,每个人都要注意安全,而且要互相监督、帮忙。”
孩子们得到了叔叔的允许,做了热身运动后便一起下了水。清凉的海水浸泡着孩子们轻盈的身体,像漂流瓶一样浮在水面的是善于蝶泳的邻居男孩;堂姐堂哥的泳姿则是蛙泳,看上去很可爱,他们中一个圆乎乎的脸,一个虎头虎脑,堂姐自然卷的短发,溜圆的大眼睛,宽鼻翼,厚嘴唇,晒得黑黑的,气质淳朴,像非裔华人,如若是的话,应该是那种混得很好看的中非混血儿。堂姐今年也参加了中考,成绩不好,准备多花点钱上职业中专读书。而堂哥已经辍学两年了,他现在是名学徒工,每个月的休息日可以随机安排。难得大家能一起出来走亲戚、游山玩水,萧然心里充溢着休闲时光的喜悦。没有了游泳圈的保护及束缚,她刚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不一会儿,便萌发了挑战自我的勇气。她在浅水处笨拙地以狗刨式试水,然后借助水的浮力往前拨动双臂,两腿在水面上拍打出滚滚的浪花,堂哥堂姐他们一听到这么大动静,便迅速向她游过来,在她四周围成个保护圈。萧然慢慢游着,海浪时不时摇荡着,有时将她拉扯着,有时又将她向海边推送着,有时刚一往前,一个浪打来,又被毫不留情地退了回来。她觉得有些难受,便在浅水处站了起来。
“要注意换气呼吸。”邻居大哥哥说完,一头扎进水里。再出来时,头发湿漉漉地粘在头上、脸上,脸上的水一溜溜滑下来回归大海。
“还有,双手、双腿要打开,游水的时候,动作要均匀,保持体力。”
萧然听了大哥哥的话,便重新游到海里,这一回她放轻松了许多,慢慢地,学会了掌控自己的身体及观察水流,游得愈发自信、自在。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后,她觉得有些冷,便上了岸,她全身湿答答的,T恤里还穿着小背心,湿透了后两颗小豆芽没藏住,让她很害羞,她拉了拉衣摆,使劲拧出了一把水,又甩一甩,然后含着胸站在沙滩上。“哎,女孩子,真麻烦!”她突然希望此刻自己是男儿身,这样也许,她的胆儿就会大一些,游泳技术也会好一些,而且那样的话,不再畏手畏脚,缩头缩脑,那些男孩,貌似半裸着自由泳也天经地义啊。“差别真的很大!”萧然不得不接受男女有别的事实。想来想去,唯一让她些许安慰的是,她看过奥运会上的女子花样游泳赛,一个个组合队列在水面绽放成绚丽迷人的花朵,潇洒自如,如鱼得水,如履平地,,如同水中精灵,也许,只有女孩,才能跳出那样婀娜多姿的水中舞。她心里无比羡慕。
☆、单车少年
暑假看似很漫长,但太阳日复一日照耀着,晨起暮落,日子竟如流沙,夏天的水池里水草丰美、鱼儿正肥时,暑假却接近尾声了。
此时夏末的花生早已拔完,空旷的田里几杆高粱裸露着身子无奈地摇晃着,除此之外,便是满目杂草,无人割刈,它们漫山遍野拱出来,在风中飒飒作响。
一个少年沿着田间小路飞快地蹬着自行车,他拐过溪上的那座石桥后,便空出一只手来掏出口香糖扭嘴咂舌地嚼着,随后便悠然自得地吹起泡泡来,“吧唧”、“吧唧”,泡泡破裂的声音伴随着车链子的杂音、田里蟋蟀的叫声、蛙鸣声一起喧闹着,少年摇头晃脑地松开了双手,两脚一刻也不停歇地蹬着,他骑着车忽左忽右玩漂移,像条形迹诡异的眼镜蛇。
下过阵雨的午后,小路上有些泥泞,这条经年累月不曾平整的泥路像饱经风霜的老妪的脸,满脸摩都摩不平的皱纹。少年吹了一个超大超薄的泡泡,大得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啪”,泡泡被风弹破了,糊了他半张脸,他的车一个趔趄,车轮子找不着“安身立命”的点,“嗖”一声连人带车飞出去,小路一旁是低洼的田地,落差有一米高,他在空中失了衡,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脚下也空荡荡的,车子很快重重地砸在地里,然后弹跳出两个车轮子,一个铁篮子,少年也被甩出去好远,蹦得高摔得重,要不是底下一大片蓬松的草丛垫着,估计他会落个脑震荡、“排骨”移位之类的悲惨下场。他疼得全身发麻,不得动弹地趴在原地,不一会儿,脸上、脖子全是汗,身旁有田蛙大叫一声跳出来,擦着他的耳朵窜开了,草丛里一片窸窣声。
这么热的天气,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来田里忙活,要等到太阳西斜,暑气没那么嚣张时,才会有稀稀朗朗的人赶着牛车或荷着锄头出来。
单车少年一动不动地“晾晒”在午后尚还炙热的太阳下,心里火烧火燎的。他嘴里、脸上都是草屑,全身冒着汗。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个老人经过,这老人大概年过七旬,皮肤黧黑,但身体还算硬朗,他从坡上远远望见地里有个人影,因为距离有点远,听不见那人的□□声。他看见那人影是仆倒在地的,而且蠢蠢欲动,便绕到低洼地,走近了去看。他一看是个大男孩,像只□□趴在草丛上,身边还有一辆扭曲变形、七零八落的车子,便知道发生事故了。于是他上前去想拉这个男孩起来,手刚一碰,男孩就嗷嗷叫了起来,好像摔得很严重似的,老人东瞧西看了一下,就拍了他两下肩膀,说道:“没什么大事,摔得不重。”
“你才没事呢?摔的又不是你。哎呦,疼死我了。”男孩艰难地抬起头,斜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望着少年倒竖的双眉、凌厉的双眼,便冷冷说道:“年轻人,死不了的。”然后二话不说,抬腿想走。
少年见他要走,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你这老头,这么损,见死不救啊?!”
老人摇了摇头,摆摆手,不冷不热应道:“我去找个帮手,把你抬上去。”
少年微微侧起身继续抬着头,半信半疑地目视着老人的身影,他越走越远,背影在渐之微弱的夕阳余晖里慢慢像剪纸一样轻盈,老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少年又气又恼,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最后绝望地重新卧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个剪影又出现了,而且旁边多了一个更高大的剪影。
老人领来了一个壮汉,把少年背到岸上放在一辆牛车上。少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干燥的骚臭味,他看见牛车上污迹斑斑。“好臭啊,什么味道?”他掩鼻叫道。
“难道牛屎会是香的吗?”老人忍俊不禁,笑的时候嘴里镀金的牙齿毫不吝啬地发着光。
“可以这么缺德吗?“少年怒目直视。
“嫌我们缺德是吗?那把你撂地上,你有脚,自己走!”老人吹胡子瞪眼,扛起锄头来忿忿走开了:“不识好歹的坏东西!”
少年窝着气,然后一声不吭地躺着,心想:还好,自己命大还活着,那车是偷来的,果然是次货,骑着就倒霉,摔坏报废也就算了,自己可被害惨了。
这个自认为是受害者的少年,无心悔过,自然不会去想真正的受害者——单车失主知道她的坐骑就这样被毁了,心里会多难过。
☆、狭路相逢
闲得发闷的暑假终于结束了,开学第一天,萧然骑着单车沿海边小路慢行,她的又一辆二手单车依旧半旧不新但很轻便,只是她脚力不够,骑了一半路程就觉得有点累了。车后绑着的小木箱哐哐作响,这响声在她听来既悦耳又舒坦,奶奶给的爱心小木箱,可以让她安心地放进零食而避免鼠患——上一学年,宿舍里的老鼠有多猖狂——上半夜是大通铺女生们菜市场似的嘈杂声,下半夜是上窜下跳“鼠辈们”耍杂似的表演,三个女人一台戏,三十个女人就成了台下叫“安可”的戏迷了,但这个都远没有“老鼠抢亲”来得热闹。睡着了的还好,醒着的就不得安宁了,听着漆黑夜里硕鼠的大动静,真个叫“惊心动魄”。
萧然曾被老鼠狠狠欺负过两回。一回是冬天的某个晚上,那天夜里宿舍熄了灯,她裹着被子睡觉,突然听到下铺床底下一阵声响,那声响离她越来越近,她感觉有老鼠顺着床栏杆爬了上来,她在上铺睡着,一时无处躲闪,有些慌张,又想起听人说过老鼠连人脚趾头也咬,心里一害怕,便拉起棉被蒙住了头。“噔噔噔”,老鼠像伴着轻快乐曲T台走秀似的,熟练地迈着步子在她被子上面欢脱无比,“嗤溜溜”,隔着棉被不偏不倚踩中她的脸部,她在被窝里感觉有个移动的物体正顺着她的嘴唇、鼻梁、额头快速弹跳,然后“噔噔噔”窜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