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追逐(44)
童愉推开房门,屋里漆黑一片,屋子静的彷佛空气凝固了一样,她没有开灯,一个人呆呆地在沙发上座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童悦怎么还没回来。
是徐晨接的电话,说他们在路上,童悦喝醉了。
徐晨真是拿童悦没办法,上一次他已经见识到童悦的酒量了,路上还碰见了那位热心谨慎的文文妈,他不得不把自己包装成送童悦回家的男朋友,要不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在路上和醉酒女人拉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这次又是喝醉。他想挡,他想拦,但总有些力不从心,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他努力保持着和她应该有的距离,可有时也会迷失,忍不住想给她买酸辣粉,忍不住给她夹菜,忍不住想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而她更是紧追不舍,让他没有藏身之处,让他进退两难。
他自问能不能给她最好的,让她幸福,他不确定。他有信心和勇气给妈妈开一家店,让她过更好地生活,可是面对童悦,他却开始怀疑自己。
褚哥说他过于纠结,他确实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也许从那一年开始,他对校园一对对一双双地情侣就存在本能的抗拒,认为那根本与自己无关,当时不会有,将来也不需要。
可是看见童悦的那一刻,他心里那块坚硬的堡垒在坍塌,他想要筑起它,那堡垒却越来越脆弱,他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童悦被徐晨背回来,浑身酒气,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怎么喝这么多酒?“童愉问。
徐晨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连连道歉,说童悦在他们宿舍吃饭,尝了点他同事自家带的酒,说好喝,他没拦住,没想到就喝成这样了。
童愉只好和徐晨一起把童悦安顿上床,想想妹妹一个人住,又醉成这样,徐晨还能这么老实巴交的把她送回来,也算安心一些。
第二天一早,童愉问童悦为什么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心情不好。”童悦说。
“心情不好也不能胡来啊,幸亏是徐晨,要是碰上什么坏心眼的男生……”
“我倒希望他坏心眼一点。”
“你现在心情又好啦?”
“没有,唉~”童悦撅起嘴,“那个出版社把我拒了,说我画得太幼稚,可是给儿童看的还要成熟到哪里去吗?”
“我是不太懂,你可以再具体问问,问题在哪里。”
“人家忙死了,根本没空理我。”
“再试试别的吧,或者有没有什么课程可以进修的,找个指导老师会少走许多弯路。”
童悦嗯嗯啊啊应了两句,经过两次,她决定再也不喝醉了,那么难喝的酒,灌过自己两次就够了。他上次说他是她的男朋友,一度让她有飘飘欲仙、乐不思蜀的感觉,这次真是头脑发昏、智商倒退,她是希望他再次在她耳边说他是她男友,他要送她回家吗?她是还想把自己灌醉找到那种虚幻的感觉吗?
醒醒吧,童悦告诉自己。她已经努力了。是该清醒一点,好好干点正经事了,连他介绍的出版社都拒绝了她,说明她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童愉没时间待太久,她买了下午的飞机,这会儿已经座在候机楼里了。
她之前去看了周晓檬,病房里很多人,长辈、月嫂都在。她只座一会儿就走了。童悦上班也不在家,她不想一个人呆在房子里,所以早早地去了机场,等一切乘机手续办妥后距离航班起飞还有近一个小时。
候机室人来人往,有人只是短暂的离开,有人是要回家,也有人可能一走就是永远。那么她是永远还是短暂,是离开还是回家?也许都不是,即使这里再熟悉也不是她的老家,但她已经习惯了这里,而她现在要去的地方,甚至连干燥的天气她都适应不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呢,她明明有那么多的不情愿,为什么现在才看见它们。
她还能回头吗?她还会回来吗?
一架飞机在跑道缓缓移动,短暂的停留之后,随着一声呼啸直飞长空,只几秒钟的时间,它就变得那么渺小而遥远。
童愉呆呆地看着那架飞机直到消失不见。
她走到候机室中央的小书店,随意买了一本书,座在落地玻璃边一个角落。
书翻开着,什么也看不进去。
也许他们的缘分只有那么一点点,错过了就是过去了,时间不会重新经过同一个地方,她一会儿就要登上飞机,去往她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房子,那个只能看到被毫无特色的华丽外表包裹起来的钢筋混凝土。
和张铭离婚的时候本来就做好了一个人生活的打算,这不就是如此嘛,有什么好难过的,童愉努力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自己也马上35岁了,这次总部的机会她抓住了,回去未必还能找到适合的工作,更何况他又没有给她什么承诺,他们才刚刚开始,她编了那么违心的理由拒绝了他,现在还希望些什么……
童愉低头,他的名字意外的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她缓缓滑动接听,靠近耳朵,像真实的他靠近过来一样。
“这么认真看书?“他问。
童愉诧异地抬起头,没有四下张望,他就站在缓缓移动的队伍之中,她面前的四排座位之外,那么显眼。
“在登机了,要是早点看见你,还能和你多聊一会儿。”他对着她笑,远远的,很温和。
“……一路顺风。”她哽咽,好半天挤出这么四个字。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自己眼眶湿润,但是很可能听出声音异样,所以她匆匆挂了电话。
他走进登机口,逐渐消失在通道里。
她收到他的信息:“你哭了?”
“小说太感人。”
他没有回信息,他明明看到那本书封面是蓝绿色的底子,上面印了很大的三个暗橘色的大字。
那本书他的书架上也有一本,并不是什么小说,而是……一本心理学书籍。
☆、小弟和小朋友
有个词形容中国,叫做地大物博。坐飞机南北飞最有感触,飞机起飞后,童愉一直看着窗外,从绿色的高高低低的山脉逐渐颜色淡去,变成夹着半黄半绿的山地,还有黄色的平原。
童愉小时候去过大西北,从空中第一次亲眼看到纵横交错的黄土高原兴奋得不得了,心中赞叹不已。可是此刻,她想到了那干燥的天气,她的鼻子始终无法适应,总是大量喝水。是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适应过来,还是潜意识里就排斥那里,她不得而知。
童愉将行李箱推进房间,她犹豫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想法,一点动力也没有。她合上门,决定去喝酒,许是童悦喝酒感染了她,她也想像妹妹一样不省人事一回。
她叫了一个女同事,与其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说是不想一个人。
她买了几种不同的酒,想要选出一款味道尚可接受的,但是每一个都那么难喝,只有浓浓的苦,又不是纯粹的苦,带着辛辣、夹着酸楚,像未成熟的果子,咬一口就想丢弃。但是她最后把所有的都喝完了,一共也才四杯,她已经吐得乱七八糟,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头也不停地发出抗议,一下一下敲打她的泪腺,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同事慌了神,又扶又拽,好不容易把她送回家。
“你一个人行吗?“同事把她扶到沙发上,侧过来,又在她后背塞了块靠垫。
“我就一个人,就一个人,一个人好。“童愉碎碎念,感觉身上多了一条毯子,有些热。
一切重归于静。
童愉从来没有这样的状态上过班,整个人好像飘在云里雾里,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同事叫她她也听不见。昨晚和她一起喝酒的女同事说她“酒量惊人”,喝了酒的后遗症也是惊人,那么点酒过了一夜人还没清醒过来。童愉只能笑笑。
她知道她喝酒还不会至于这样,只是她的脑子里总是会出现褚飞宇这三个字,一遍一遍,像在飞机上看到的大片大片白色的云朵,似乎怎么飞都飞不出那些白色的云团,也看不清它到底有多大有多厚,唯有降落才能摆脱那团亮得刺眼的白色。
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降落。
街上车来车往,巨大透明的商店橱窗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闲迈步,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似乎只有童愉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深深浅浅、漫无目的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