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你降落(7)
忍了忍,周嫣然还是说了句:“我想去上厕所。”
许韵和周槿然回过头看她。
周嫣然继续:“但是我不想一个人。”
“……”周槿然脸瞬间板的像扑克牌。他语气没什么温度:“周嫣然,奶茶是能让人喝到重回两三岁么?你上厕所还得人陪?”
“……”周嫣然看了看他:“哥哥,我没让你陪我。”
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她又转头看向许韵,深邃的眸子亮亮的:“医生姐姐,你陪我去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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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一起从公共厕所回来的时候,周槿然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变过,手里拿着许韵的那杯奶茶。
周嫣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冲着周槿然坏笑了下,顺便从他手里夺过奶茶。
周嫣然转头看着许韵,笑得像个小孩:“呐,医生姐姐,给你的。”
周槿然:“……”
许韵礼貌拿过,手机里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是她之前设的事项提醒音。她拿起来看了一下,前几天科室让做的数据表格还没做,ddl是明天。
许韵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周槿然似是无意问了句。
许韵摇摇头,放回手机:“没什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周槿然终于不拽得像个二五八万了,他提议了句:“要不送你,车在酒吧另一侧,过去也不远。”
周嫣然接话:“是啊是啊,一起吧。”
许韵笑着回绝:“不了,我打车就行。”
周嫣然失落地“哦”了声,转头看着周槿然,眼睛一眨一眨的样子像是在说:哥哥,你挽回一下,赶紧挽回一下。
下一秒,周槿然:“行。”
周嫣然:“……”
许韵被他们送上了车,她坐在出租车后座,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眉心。
刚刚在厕所里的时候,周嫣然挽着她的胳膊娇声质问她:“医生姐姐,我有个问题。”
许韵:“什么?”
周嫣然:“你是不是被我哥哥给收买了?”
许韵:“……你怎么这么问?”
周嫣然:“那为什么你会跟着他一起来找我?”
许韵:“……”
周嫣然:“不过,他收买你,居然只用一杯奶茶,要是我……”周嫣然自顾自地点着头,若有所思。
许韵挺好奇:“要是你,会怎样?”
周嫣然:“我?两杯啊。”
“……”许韵笑了笑:“不过周嫣然,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在外面确实很不安全。”
周嫣然摇着头叹气:“医生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吧,我特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许韵偏头看了看她。
周嫣然嘴角还挂着笑,又想到了什么,她补充道:“但是医生姐姐,沈言的酒吧我是最近才去的,这次是第二次。我不是什么爱混夜店的女孩哦。”
许韵顺着点点头:“嗯,知道了。”
“还有”,周嫣然继续道,“你要是真被我哥收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许韵:“……?”
周嫣然噘起嘴,一本正经道:“我出双倍。”
第5章
许韵靠在车窗边,想着刚刚的事情,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正巧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点开来看了下,上面是周嫣然发来的消息:“医生姐姐,回去好好休息哦,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下面附了一张仓鼠鞠躬的表情包。
许韵全国通用式的回复:“没事。”顺带着点开了周嫣然的朋友圈。自从昨天两人互加好友以来,许韵还没有点进去看这姑娘的朋友圈到底是有什么东西是她哥哥不能看的。
然后映入眼前的就是一张周嫣然在夜店里玩的自拍照。
“……”
许韵点进去看,照片里的女孩正扬着笑意,眼睛深邃又半弯,被蓝灰色的舞池灯光映照着。许韵准备退出来,却无意间瞥到好像在照片的左下方有一抹身影和自己很像。
发丝微卷,散在肩上,穿着一件衬衫式浅蓝连衣裙,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坐着,从这个距离依旧能看到她的肌肤雪白莹亮。
许韵准备点返回键的手微微一顿,大概明白周嫣然是在照片里发现自己和她都在酒吧里玩之后,才过来打招呼的。
许韵觉得,那还挺有缘分。
她退出来又看了周嫣然之前的朋友圈。
很多图,恋爱记录,分手记录,装扮艳丽的自拍照,以及……和沈言的合照。
反正,基本上没多少是能让周槿然看到的。
*
大概是三天之后,蒋彩霞来到了明阳。
许韵开了门,一眼就看到穿着正装的她,衬衫笔挺,下面穿着一条铅笔裙,妆很浓,粉底抹的很足,看上去不像是五十的人。
许韵攥着门把手,往边上挪了点位子,语气听上去没什么起伏:“进来吧。”
这些年许韵虽说不满,也有埋怨,但时间久了,她就算是计较,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计较——许爸六周年忌日的时候。
蒋彩霞进了门,换好鞋子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啧了一声,又开始念叨:“许韵……”
刚开口,就又被打断了,许韵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搬。”
蒋彩霞默声。
许韵走到沙发边上,拿出之前准备好上坟的物件,转头问她:“什么时候走?”
蒋彩霞自觉说不上话,随便道:“就现在吧。”
许韵静默,看了眼她,点点头,拿过物件,起身出发。
许爸的墓碑在明阳郊区的公墓里,墓碑上落了些灰,许韵拿过准备好的毛巾,往许爸的头像上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又在碑前放上许爸最喜欢的白酒和一些水果。
许爸名叫许肃州,在世的时候是明阳一家工厂的管理员,平时负责货物运输和资料整理。这是许韵的爷爷给他找的一份活。许肃州老实巴交,人很本分,在工厂里干活兢兢业业,也是被别人牵的线,认识了许韵的妈妈蒋彩霞。
蒋彩霞站在墓碑一侧,看着碑上微微笑着的人,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话:“老许啊,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怨我,但是都这么多年了……”
每年蒋彩霞都会说这么一句话。
有些时候许韵会想,为什么蒋彩霞在父亲在世时没有丝毫歉意,去世后却一遍又一遍地愧疚着。
她不知道这是蒋彩霞后知后觉地爱,还是后知后觉地怕,怕遭报应。
许韵抿了下唇:“可以了。”
别说了。
蒋彩霞张着的嘴还未合上,就被许韵的出声给打断了。她又看向许韵,带些克制不住地吼:“你爸怨我呢!他在怨我!你知道吗?”
许韵很希望蒋彩霞说的是真的。
她爸不应该连死后都当老好人。
蒋彩霞继续:“你让我说,让我说行不行!”
许韵抿着唇,没说话。
蒋彩霞看向碑上的人:“老许啊,你每天都来我梦里,每天都来,我真的都怕了啊!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啊。我知道,你来我这肯定是因为关心女儿,女儿这年纪了还没嫁出去,你急。我也在想着给她换个环境呢。但是,你也得给我时间啊,你天天来我梦里,血红着张脸,跟我说以前的那些事,我……是我的错,我错了……行吗?”
蒋彩霞的声音渐趋呜咽似的吼。
许韵总算明白了。
换房子,其实不是为了换个环境,只是蒋彩霞想对父亲梦里的报复做出补偿。而补偿的最好方式,就是关心他心心念念的女儿。
可是这种关心,许韵真的,却之不恭。
总算拉拉扯扯地把蒋彩霞带出了公墓,许韵站在路边,看着蒋彩霞哭得泣不成声的脸,之前的恼意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语气很淡:“给你订了晚上的机票,回去吧。”
蒋彩霞的哭声渐渐轻了许多,她看着许韵,模样略带小心翼翼:“小韵啊,妈妈刚才……”
“嗯”,许韵知道她要说什么,顿了顿,“我知道。”
听起来不气愤。
蒋彩霞乘机继续:“不过妈妈是真的关心你的。”
许韵沉默着没说话。
“小韵。”
许韵受不了:“行了。”
转身往马路对面走。
在有些事情面前,许韵和许肃州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许韵坚守的底线,不会在被随意触碰之后还笑着回一句:“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