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他还+番外(22)
谢雨不明所以转身,瞬间大叫一声。
原来两人滚到了一处坟墓前,那泛着青光的墓碑就在她身旁,那碑前还有两截燃完的蜡烛,想来是正月有人祭祀过。
她拍拍胸口,骂了句脏话,恼怒道:“你他妈能不能别吓人!”
陆远慢慢站起身,用手电在那墓碑上照了照,拉她起来:“在坟前说脏话,小心里面的人爬出来教训你。”
谢雨也站起来,抬起手肘用力撞了他一下,陆远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可就在她泄完愤准备抬脚准备走时,右脚上却蓦地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她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陆远皱眉问。
谢雨龇了口冷气道:“我脚崴了。”
“那还能不能走?”
谢雨咬咬牙:“我试试。”
但是她刚刚迈下右脚,那疼痛就毫不客气袭来,不由得又嘶了口气。
脚崴得貌似很严重。
陆远放开她的手,绕在她面前半蹲下:“上来吧。”
“不用了。”
陆远轻笑了一声:“那你能走吗?还有一半路程。”
谢雨犹豫了片刻:“你行不行?我不是很轻。”
“瘦得快成纸片,我单手都能拎起你。”
谢雨嗤了一声:“少讲大话。”
“快点!别磨蹭,不然旁边坟里的人要爬出来赶我们了。”
谢雨摇头失笑,慢慢挪了下步子,双手搭在他背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远扶住她的大腿,用力往背上一送,道:“客气就不用了,不过你老实点别乱动。下坡路不好走,要是再摔了可就真麻烦了。”
谢雨道:“你要不行了就放我下来。”
“嗯。”
虽还是寒冷天,陆远穿着不厚,结实的背像是一度坚硬的墙,手臂因为使着力气,像是蕴藏着呼之欲出的力量。谢雨忽然有点幻想他的衣服下的身体是什么模样。
昨天在镇上找到晓娟后,陆远顺便理了头发,此时只剩短而坚硬的发根竖立,像是昭示着这个男人的桀骜。
谢雨在他身上,打着电筒,那直直的一道光,照着两人下行的小路。他走得很慢,但步步稳妥坚定。
冬日的山林特别安静,只偶尔有虫鸣鸟叫。于是除了陆远的脚步声,两人的呼吸便在这静谧中显得特别明显。
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陆远先开口:“怎么不出声了?”
谢雨顿了一下,轻笑一声,看着他头顶:“我发觉你头上有两个旋。老人们说两个旋的人聪明。”
“是吗?可是我似乎不怎么聪明。”
“我也觉得是。聪明人不会在山里一待六年。”
陆远沉默。
谢雨想了想,语气稍稍认真:“今天我来了向家之后,心里有些感触。”
陆远问:“觉得他们太贫穷?”
谢雨摇头:“我也见过都市的贫民,甚至比他们更穷。但是两种状态完全不一样,城市里的穷人,除去那些身体原因的人们,大部分都会有有些抱怨和不平衡。但是这里的人不一样,因为贫穷是常态,大家都差不多,所以反而很平和,也能理所当然接受这种状态。”
陆远沉默了片刻问:“你知道放羊娃的故事吧?”
“就是那个放羊娶媳妇生儿子放羊的故事?”
陆远点头:“我以前看到这个故事,也和很多人一样嘲笑放羊娃的愚昧。但是来了这里才知道,所谓愚昧不过是教育的缺失。这里很多孩子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去打工,并不是说这些孩子天生不爱学习,只是因为教育跟不上,父母没文化放任自流,学校又无力监管。于是大部分人只能在底层挣扎,并且会继续影响下一代。我不是唯读书论,但对于山区里的孩子来说,上大学是他们进入阶层向上流动的唯一途径。”他顿了顿,“大概是因为这样,我总觉得这里的孩子应该更勤奋自觉一点,不免对他们严厉苛责。但其实他们也只是应该享受童年的孩子而已。”
谢雨认同地点点头:“我想如果我出生在这种地方,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上大学,十五六岁就跟着大人进工厂打工。并且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陆远:“我以前在一本地理杂志上看过一句话:人类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生地的不平等。”
“没错。”谢雨顿了顿,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留在这里支教。”
陆远笑了一声:“我不是这么有情怀的人,当时来这里,正好遇到学校缺老师,就临时帮个忙。没想到一年又一年,总是没有老师来,我就一直没走成。”
“如果你想走,不管有没有老师来,你都可以走。这不是你的责任。”
陆远道:“你说得没错。不过一件事情一旦成为习惯,那种离开的心情就没那么强烈。我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但是却没确定什么时候走。”
谢雨笑:“你不用解释这么多,其实你还是不忍心,不是吗?不忍心看到学校里那些小孩没有老师教?”
陆远失笑摇摇头。
谢雨又问:“你不怕真回到城市里会不适应?你这里连网络都没有,你不担心自己早被外界抛弃?”
陆远无奈地笑了一声:“已经有这个感觉,这两年每年回去,见到以前的同学朋友,谈的话题我都跟不上。”
谢雨道:“无论怎样,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勇气的。不管你是因为失恋还是生活受挫来到这里,但敢抛弃曾经的一切,就很厉害。”说着,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像我,明明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但还是苟延残喘继续混日子。”
“你不喜欢做记者?”
“不能说不喜欢,这是我曾经的理想。只不过现实和差距总还是有差别,收入一般,新闻管制,生活没有规律,为名为利都不得不做一些让自己都鄙视的行为。我来之前还被人在网上讨伐呢。说实话,这些现实问题都让我和曾经的理想越来越远,做了五年记者,当初的激情也磨得差不多。也看到很多朋友陆续转行,说不定哪天我就去干别的了。”
陆远许久才出声:“不管做哪一行,不忘初心最重要。”
谢雨怔了怔,然后笑了:“你说得没错。不忘初心。”
本来二十多分钟的山路,因为谢雨的原因,而变得十分漫长。陆远背着她,走得很慢,时而还要放下来歇一会儿。
但也正是这一段变长的路,拉近了一对陌生男女的距离。两人不过相识两天,却忽然有点像相识认识多年的旧友。
那些平日不愿意启齿的话,都想在这月色下,说给对方听。
☆、洗澡的男人
两个人下到山下,已经是八点多。
过河的时候,谢雨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其实脚上还疼,但她怕他一个不稳,两个人都成落汤鸡。
陆远笑了一声:“放心,要是我没站稳,就把你丢开,这样要落水也就你一个人。”
谢雨呵呵。
两个人当然没有掉下河。这条河陆远过了无数遍,闭着眼睛大概也能走过去,所以步履轻松,背着谢雨很顺畅地过了河。
因为是周六,小小的校园里,安静的只听得到夜风吹过的声音。
陆远背着谢雨来到陈心悦宿舍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打开,露出陈心悦一张惊喜的脸:“谢雨,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话说完才意识到眼前情形不对,看着谢雨从陆远背上下来,又赶紧问:“你怎么了?”
谢雨单腿跳着,在屋内唯一的的椅子上坐下,道:“下山不小心崴了脚。”
陆远跟在她旁边,待她坐下,蹲下身,撩起她的裤子,看到那微微青肿的脚踝,眉心微蹙:“肿了,我去拿点药酒给你擦擦。”
陆远起身出门,陈心悦好奇地去看她脚边:“真的肿了?怎么会崴得这么严重?”
“我上山去走访晓娟晓刚他们家里,下山的时候天黑了,半路上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陈心悦了然地点点头:“那是陆老师一直背着你回来的么?”
谢雨点头:“这回真是要谢谢他。”
陈心悦抬头看她,朝她眨眨眼笑道:“我觉得你和陆老师有点问题哦。”
谢雨似笑非笑看她:“什么问题?”
“男女问题。”
谢雨嗤了一声:“你觉得陆远那性格,能和我有男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