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通常在季明俨这个年纪,都是些急躁冲动的少年,从来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连季明俨自己也不愿承认自己是“不忍心”的缘故,因为这样的说法未免显得很娘娘腔。
他的脸发红,好像怕俞听继续问下去:“不要说我啦,快说下去,那个红色的月亮怎么会是雀灵的眼睛?最后又到底怎么样了?”
俞听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那是雀灵的怨咒凝聚而成,每当杀死一个人的时候怨咒就会更强,等到它变成完整的圆的时候,雀灵就变成了魔物了,那时候就只能用消除的法子。”
季明俨看看怀中的白鸽,假如这么可爱的生灵,变成了噬人的魔物……不,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象。
***
锦带山上的里世界中,魏西楼给俞听提醒,仔细看那轮红月,果然越看越是诡异,就像是一只血红的慢慢睁开的眼睛,里头血色流转,怨愤地俯视着面前的生灵。
给雀灵的眼睛盯住的那瞬间,魏西楼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瞬间手脚都开始僵硬。
“怎么回事……”
“这是雀灵的世界,雀灵正在魔化,它感受到我们的敌意,所以不会放过在这个世界的人。”
“连我们也想杀掉吗?”魏西楼的浓眉间拧着怒意,“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你杀了人,就归不能饶恕!”
他说着把破邪举起,这一次不是向着网跟那些游鱼,而是冲着那正越来越大的红月之眼。
不愧是魏司长,总能发现症结。
灵光闪烁,正射中了红月,就好像是往燃烧的火山口中扔出了石子一样,红月之光在瞬间闪耀动荡,同时里世界中又响起了惨厉的鸟鸣声,千千万万的尖锐声响此起彼伏,简直能冲破耳膜,把人逼疯。
魏西楼只觉着脑袋像是给无数无形的针刺中,他强压着想要去捂住脑袋的冲动,持续地向着红月射击。
红月里的血影在跳动,像是给击中了在痛苦挣扎,红色的影子也随着不停地往外扩漾。
魏西楼却注意到那张大网正剧烈抖动,单腾终于从网上坠落在地。
“老大!”单腾的肩头已经给红鱼啃破了好几处,鲜血淋漓,他强忍痛楚向着魏西楼的方向退了回来。
魏西楼见奏效,正要一鼓作气,旁边一只手探过来,轻轻地把魏西楼的手压下了。
“够了,别再激怒它。”
魏西楼定了定神,抬头细看,——那只眼睛已经快要“圆”了,他清晰地看到那眼中透出的怨恚,烈火般的烧灼着,像是要毁灭一切。
迎着那灼热的毁灭目光,俞听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衣裙也沐浴在了红色的月光之中,烈烈的如同将要燃烧。
危险!魏西楼有一种想要把她拉回来的冲动。
但就在那红月的光将要突破“圆”的界限之时,魏西楼突然听见一种极其古怪的吟唱。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其闲暇。”
就在吟唱响起的瞬间,在魏西楼跟单腾的眼前,雀灵之界暗蓝的天空突然极快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湛蓝的干净到令人心醉的天空,如雪的白云飘曳在天际,隐隐地有鸟雀掠过。
一阵风拂来,这么温柔,一定是春天的风,和暖,自在,从脸颊边抚过,从鬓边抚过,从腋下抚过,让人想要张开双臂,纵身而去,在这春风中、蓝天下飞翔。
单腾的意志力不如魏西楼,早在音调入耳的瞬间就已经失神,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忘了身上的痛苦,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只飞鸟,在天际自在纵横。
魏西楼的目光从俞听身上看向那轮本来有暴涨炸裂势头的血月,此时此刻,原本跃动的血色仿佛凝固了,组成血色的千千万万鸟雀之灵因为听见了最天然的天籁之声,所有的痛苦跟怨恚给所有的美好跟纯粹洗涤着,那是让鸟雀们牵挂的无羁绊的天空,也是他们曾沐浴遨游于其中的春风,就算是死于绝望,也从来无法淡忘,同时正因为这种深深的眷恋,让即将化魔的雀灵们想起了昔日的美好,刹那间,栓系着它们的网线分崩离析,化成轻烟,血色退却,有淡淡的白光氤氲。
在俞听念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千千万万鸟雀之灵如同流星般四散绽放,场景绝美,与此同时,有清脆的悦耳的鸟鸣之声响起,那才是……真正的自然天籁。
魏西楼是最心硬的人,可是在这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双眼之中也有些隐隐似酸胀。
不用问俞听他也知道,雀灵已经给度化了,难以忘记的对于蓝天跟春风的向往,让即将化魔的雀灵们迷途知返,他们终于不再给害死他们的网线羁绊,他们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
雀灵度化之后,里世界也消失无踪。
明明是里世界中短短的时光,但是在结界消失之后,才发现,赫然已经天明。
之前陪伴上山的民警跟村民们却仿佛做了一场怪异的大梦,但是又说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
只是诧异怎么突然间天就亮了,更诧异的是,那原本失踪不见的王鸟蛋居然也在。
除了他仍昏迷不醒,单腾跟魏西楼三位却好好的。
大家惊愕这王鸟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魏西楼故意说:“就在前方的树底下,大概是失足跌落,撞到头了。”
正商量着下山的时候,派出所所长因为听说魏西楼等一夜没有下山,也带了人上来查看,大家碰了头。
单腾看着那在风里的捕鸟网,里世界的种种他记忆犹新,可给他震撼最深的不是雀灵的可怖,却是最后他身如飞鸟时候的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魏西楼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下山吧。”
单腾迷迷糊糊答应,正要走蓦地想起自己的肩膀曾给红鱼咬伤,他忙低头检查,肩头却毫发无损,完完整整。
俞听从旁经过:“它们不会伤害无辜者。”
魏西楼闻声回头,目光掠向那张摇摇欲坠的网:“去取下来,把那些鸟儿都好好的埋葬了吧。”
然后魏司长铁青着脸吩咐:“我不管是你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还是有人胆大包天,总之我不想听到以后还有这种事发生,要还有人屡教不改,我会亲自处理!”
魏西楼下乡自然不是打无事司的招牌,他用的是市局的身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如今撂下这句狠话,足以叫人铭记在心。
所长涨红着脸低头答应,保证一定加强巡逻防护。
单腾还念念不忘地瞪了那王鸟蛋一眼:“老大,这个人也不能放过。”
魏西楼看着王鸟蛋状若痴呆的样子,欲言又止。
俞听拂袖而过:“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加个补注:
俞听吟诵的那几句出自《楚辞》,译意为——在太岁在卯的这一年里,正是四月里初夏的时节。 庚子日夕阳西下的时候,猫头鹰飞进了我的住宅。它停息在我座位的一角,样子十分从容优闲自得。
第37章 出入令
“他已经不算人了。”
单腾还不懂这话中的玄机, 魏西楼低声吩咐:“你去探探他的精神力。”
单腾听了这才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短看似是一管笔又像是体温计之类的东西,通体透明,里头带细长的芯,他走到王鸟蛋跟前,按下笔头的红色按钮。
笔管里那芯子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单腾睁大眼睛细看, 才看清从芯子的末端涌出一点淡灰色的颜色。
单腾咽了口唾沫,他看看毫无反应的王鸟蛋,把那支笔收了起来。
“头儿,他……他的精神力差不多完了。”
这只“笔”是无事司特发配备的, 专门来查验人的精神力,的确有点像是温度计的原理。
如果一个人是正常的,那笔中的芯子就会是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 生命力旺盛的人所显示的绿色就会越高。
像现在这种苍灰色, 基本上这人的生命力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看王鸟蛋现在, 的确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单腾把笔收起来,喃喃地:“幸好还不是黑色。”
——要是出现黑色,那么就该是他们剿除的对象了。
还没下山,俞听就跟魏西楼说:“魏司长先回去吧,我就不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