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染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小脸上化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不辛苦的,我已经提前预习过功课了。”
跳级的想法是她由来已久的,她想早点长大,早点自立。
“再说跳一级好处很大呢,”卫染抿出浅浅的小梨涡,大眼睛眨了眨,“万一以后高考考砸了,也多一年时间可以复读呀。”
沈文山不禁失笑,这小丫头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倒是人小鬼大,想得还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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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沈文山想到沈砚在家,怕卫染被他欺负,又嘱咐了卫染一番别和他一般见识、有事及时向大人说等话。
卫染乖顺地点头答应着,让他不要担心。但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情有点糟。
沈砚刚才对她的存在完全视而不见,不知道到底认出她来没有?
不管暂时有没有,她接下来要在沈家住上将近一年时间,指望沈砚一直不发觉是不现实的。
等沈砚发现她既不聋也不哑,偷听了他的秘密,还撒谎骗他,并且还亲眼目睹了他在女厕所里照镜子臭美,他该会是什么反应?
卫染想都不敢想。
她几次都想跟沈叔叔提出搬到一楼的客房去住,这样至少能减少和沈砚碰面的概率,但是想想沈叔叔的好意安排以及姜姨的精心布置,她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晚上林乔的视频通话打来,卫染挂上甜美的笑容和婶婶聊了几句,让她放心在E国好好进修,然后就不再打扰她和沈文山的二人世界,自己上楼去了。
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她立刻就像被抽走了水分的小植物,垂头丧气起来。
可要怎么办才好呀?
她又认真地反思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沈砚进错厕所是无心之失,她被他堵在厕所里也是天降横祸,不过后来是她撒了谎、骗了人。虽然她也是在情急之下没有恶意的,但造成当下局面的责任还是在她。
所以说,积极承认错误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不?
她站在沈砚房间门口,见房门紧紧闭着。她抬手刚准备敲门,想起里面那幅毫无生气的黑白电影画面,却不由得又把小拳头缩回来了。
先不说沈砚如何,大晚上的进那种地方实在是很瘆人啊。怎么真有人能住在那样的房间里呢?
她下了几遍决心都没下成,最后只好没出息地决定,还是等明天白天再说吧。
她转身先回自己的房间,然而推门到半途,蓦地就怔住了。
她的听力不错,在这一刹那听见黑暗中隐约有牙齿咀嚼的细碎声响。
卫染瞬间联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一打造型各异的怪物从脑海中飞速闪过,寒意自脊柱上升,她本能地就要往后退。
却听黑暗里有人慵懒地拉长腔调道:“这就要走?”
*
啪嗒一声,床头的台灯应声亮起,橘黄色的暖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透过半敞的房门,卫染看见有一人两腿伸长,正懒散地斜靠在她床上,背后垫着姜姨给她准备的特大号粉色毛绒熊抱枕。
卫染呆了一呆,然后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怪物。紧接着这口气又提了起来,不是怪物,但这可是……沈砚。
所以差距貌似也不是很大……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把沈砚整个正面一览无遗。
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斜躺着,浑身上下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气派,桃花眼底凝着浅淡不经意的神采,骄矜而疏离。
一双大长腿,与身体的比例无限接近黄金分割率。他不动时,真的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她莫名又想起以前班上女生们议论的那些八卦,传言不虚,沈砚真的很好看,要是穿上女装那可绝对是……
片刻后她猝然清醒过来,那么其余的传言,比如沈砚空手一次把三个人打到吐血,沈砚每周二四六不打女生,沈砚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也有一定比例是真的吧?
今天,好像是周四?
卫染心下稍安,一边祈祷沈砚不要记错日子,一边再次犹豫,或许自己还是退回去比较好。
沈砚见她半天站在门口不动,一副吓呆了的模样,不禁挑眉,果然是好学生,胆子就小成这样?
骗人的时候倒是挺熟练嘛。
他嘴里又咀嚼两下,将手里色彩斑斓的小罐子从容晃出哗啦啦的响声,似笑非笑地朝她一歪头:“要不要?”
卫染认出那是一罐彩虹糖,她从小就喜欢吃彩虹糖,林乔出国前还专门给她买了不少。这一罐她刚刚打开吃了几粒,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摇了摇头。
沈砚却还不放过她:“不想要,还是不敢要?”
有区别么?卫染出于谨慎,没有仓促回答。
沈砚又给了她第三个选项:“还是你真哑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卫染心知再装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她和沈砚之前虽然没有什么交集,想来沈砚至少也知道她不是聋哑人,再说她也不可能在后面一整年时间里都装聋作哑。
于是在又默念了一遍“今天是周四”之后,她按了按胃部,认真道:“我吃饱了。”
少女的嗓音细细软软,像轻盈的小羽毛从沈砚心上拂过,让他在一愣之后分外不满,声音这么好听,还装哑巴?暴殄天物呢。
于是又格外暴躁地丢了一小把彩虹糖到嘴里,嚼碎。
卫染见他吃糖吃得如此饥渴,又联想起先前在楼下的那一幕,恍然大悟:“你没吃饭?我去请姜姨给你把饭菜热一热吧,吃糖吃不饱的。”
她说着就要往楼梯的方向走,却听沈砚在背后沉声喝道:“站住!”
卫染站住了,她自认为还在飞刀的射程之内,站住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转回来。”
卫染听话地转回去。
沈砚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来,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靠近的时候,卫染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里。
他眉目间凝聚着冷意,语调隐隐不耐:“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卫染垂下长睫,视线正好对上他手里的彩虹糖罐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会的,我没有彩虹糖好吃。”
*
沈砚眉梢一扬,低下头用考究的目光端详了她一番。眼前的少女身材娇小,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纯澈干净的杏眼,秀气玲珑的鼻尖,眼睫又卷又翘,就像轻盈的蝶翼。
此刻整张脸被遮在阴影之中,皮肤格外显得苍白,似乎都微泛出冷感的荧光,只有嘴唇还是粉嫩粉嫩的。
在他面前这样娇怯地低着头,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以至于沈砚都分辨不出来,她刚才是不是跟他幽了一默。
他心上莫名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真的没有彩虹糖好吃?
卫染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心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还是要确认一下这件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周四吧?”
沈砚:?
在卫染显而易见的期待之下,他点了头:“是。”
于是卫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在沈砚的百思不得其解中礼貌询问:“那我可以进去是么?”
沈砚从门口让开,做了个“请进”的绅士手势。
卫染走进门,只是她的处境似乎并不见得有什么改善。这个房间比她习惯中要大太多,她在沈砚毫不遮掩的审视之下浑身不自在,愈发不确定两条腿该往哪里站。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太靠近沈砚。
不知沈砚是不是瞧出了她在想什么,唇边漾开一抹不祥的笑容,反而故意又朝她逼近了两步。
他走近时,卫染就不假思索地退避,最后不知不觉被他逼到了墙边。
沈砚站在她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两人并无任何实际接触。但他的眼神锋芒锐利,折射出令人不适的侵略性,卫染简直怀疑自己身上要被他盯出几个洞来。
她已经退无可退,脊背绷紧贴住墙壁,乌黑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警觉而又迷惑,不知道沈砚是什么意思。
片时之后,沈砚重新开口了。
“所以,”他的笑意渐渐敛去,语调在漫不经心中透着讽刺,“你就是我未来后妈的拖油瓶?”
他的态度就像在说,你就是黏在我们家地板上清理不掉的那块垃圾?
卫染呼吸一滞,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睛。
这话很不好听,可偏偏是事实——至少大部分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