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53)
她不说话,两人之间便沉默了片刻。段维庭指指她手中的行李箱,率先打破这样的氛围,“收拾它做什么,回答我,秋西子。”秋西子便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顷刻间,这种凝视布满了团团水雾,她于是有些仓惶地又重新低下头来。“旅行。”她最后答。
段维庭便没有再说话。秋西子提起她的行李,与这个男人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她的脑海里回闪过的画面尽是有关于段维庭的,他们一起开心、努力,亦或者是争吵,最后随着门扉的关闭,这些幻影均戛然而止。
☆、第 61 章
秋西子飞奔到楼下时,耳边她的风声和着当时天地间冬的寂寥,让她瞬时就感受到一股绝望的心情。她深知段维庭的秉性,与他的这一别,一定就是一生了。所以当她后来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声音的传唤,她未免有些希冀,哦,这也许是段维庭他终于幡然悔悟了吧,他是不是要为挽留她而有所作为呢?
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秋西子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失望与经验告诉她,这绝不可能会发生在她与段维庭之间。所以当她回头,看到一脸铁青色的段维庭本人,她的第一个想法是逃跑。她太害怕他赶过来后也许对她劈头盖脸的责骂,亦或者,他比她更为绝情的决绝。那样,她只会更加得绝望。可她越是逃跑,段维庭的追击便越是疯狂与迅速。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所以秋西子在那必然的结果发生之前,先停止了下来。
她停在小区里的一把长椅处,拖着行李微微喘起了粗气。不一会儿,段维庭带着呼啸的北风也停止在她的面前,当时他的面色凝重,眉头深锁,给到秋西子的感觉,他比这年的寒冬更为可怕。
“秋西子,你终于要离开了。”秋西子没有得到她认为的段维庭的斥责、愤怒这些,反而,她只见他走过来不容置疑地塞到她手中一张银行卡。“这些是你陪伴我的这些年应得的。还有,”段维庭看看他们两人身后的楼房,“这座公寓也送给你。我明天就会搬走,你什么时候再回来,这里也有你的安身之处。”说完,他依旧是铁青的脸色,他带着那种可怕的神情深深地看了一眼秋西子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秋西子站在原地怔了良久。她的手中仿佛只剩下那张银行卡,可若不是这张卡,她这会儿就会险些认为她刚才所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梦境。她反应过来时,心中久违的愤怒一下涌上来——她为此感到一种耻辱。她才不想要这张卡,不得不说,这张卡的存在远比来自段维庭的责骂与愤怒来得更加的讽刺。原来这么多年,不仅仅是秋西子了解了段维庭,并且,段维庭也深深地了解了她。他清楚地知道怎样做,才是在她的伤口上再砸一把盐,让她痛得不能呼吸。秋西子立刻追了上去,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她追上段维庭,站在他的面前,大口喘着粗气,两人对视了片刻。对面的男人正感到不耐时,秋西子把手中的那张卡朝他的脸上扔去。银行卡与段维庭的肌肤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顺着他光滑的皮肤,这张卡掉在水泥地面上,又是清脆的一声响。但秋西子依旧不解愤怒,她伸出双手推向段维庭的胸膛,有些失态地问:“你说,你究竟爱过我吗,段维庭?”她这个问句问到最后,自己的声音先变得颤抖,紧接着,她的眼泪随着这声委屈的询问,也一起簌簌地落下来。
她真的好委屈与悲伤啊。自己追了这么多年的人,到了自己认清现实就此打算要离开的地步,他也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态度。
段维庭怔了片刻,然后一把将她甩开。他捡起地上的那张银行卡,当着秋西子的面,如此利落地把它一折两段。他决绝甚至无情地道:“秋西子,你不要总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从没有求着你留在我的身边,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自愿的?现在你要离开,我做到仁至义尽,你还要怎样!”他说到了动情处,还一把扯断了他脖颈里秋西子送给他的那串定制项链,将它随手扔在了小路旁的垃圾桶里。
这便是段维庭他一贯的逻辑。他从来不会听取任何人的意见与看法,甚至,他所有的想法也总要以自我为中心。他是个太自私的人啊。秋西子亲眼看到那串一闪而过便消失了的项链,像是他们之间终将逝去的爱情一样,她于是彻底被这个寒冷的冬天给打醒。她冷冷地笑了一声,眼中模糊的世界随着她决绝的一个眨眼,眼泪掉下去风干,她的眼前便也变得一片开阔。她点点头,向男人道:“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己作贱了我自己。”
段维庭却并不被她的悲楚感染到一分一毫,他只留下他深深的一暼,便再次先她转身离开。他甚至大步流星,很快便消失在单元楼中。余下秋西子停留在呼啸的北风里,那时段维庭他决绝而无情的背影,就像藏在这北风中的刀,一把一把迅速而密集地均朝向她射了过来。
秋西子似乎极力想要从这个时候的场景里跳脱,她微微颦了颦眉,属于光明的阳光便一朵一朵地侵入到她的视线里。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环顾四周时,发现一切竟也都是陌生的。她刚想起床一探究竟,却在那时发现她的头也是痛的,甚至是自那刻起便越来越痛。她不得已又重新躺下来,好生安抚起自己的头颅。她在疼痛中渐渐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这时,边阳推门进来,手中端着带有香气的早餐,另还有一杯醒酒茶。她身上携带着太阳的味道而来,这让秋西子睁开了眼睛,她听她道:“师父,你终于醒了。瞧瞧!我特地早起在楼下的铺子里给你买了早餐呢!另外,知道你宿醉,我还亲自调了一杯醒酒茶给你!这要是被我爸看见,他指定得吃你的醋。”
秋西子有些明白不过来。她仿佛失忆一般,记忆还只停留在那串呈抛物线一样消失在垃圾桶里的项链,以及那张被掰断的银行卡身上。那日的天气灰蒙蒙的,天地间好似一个巨大的汗蒸房,到处云雾缭绕。可与汗蒸房唯一有些出入的,是这些烟雾的存在不是因为炎热,却是因为寒冷。项链与那张断了的卡被遗忘在那天肃杀的寒冬里,秋西子突然觉得,她的鼻头酸酸的。她于是把头一歪,看向窗外的风吹动的树叶上,在这种讨厌的感觉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便及时地止住了它。
“师父——”边阳突然坐下来,坐在她的手边,语气也变得异常得柔和。“我得向你说声抱歉。也许是我的幼稚伤害了你,亦或者我的好奇心。但我的本意,并不是想害你伤心。我…”她还想再一股脑地说些什么,可这被秋西子用她的食指给阻止。她把食指放在了边阳的唇边,然后摇摇头,眼睛里却含起了微笑来,“你知道吗,徒儿?我这一觉睡得虽然不怎么安稳,可不知为什么,却睡出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她哈哈笑了笑。
边阳对此不理解,又自责地喊了一声“师父”,都被秋西子给忽视掉。她忍着欲裂的头痛坐起了身,把醒酒茶接过来后,在边阳的目瞪口呆下一饮而尽。喝完她擦擦嘴角边的茶渍,又开始吃起香喷喷的小笼包来。边阳就这么看着,渐渐而无奈地对昨天的事情选择闭口不提。并且看到师父吃得如此开心,她还有些欣慰,“我就说嘛!楼下的包子铺味道可是一绝。”她受到感染,也从里面挑了一个豆沙馅儿的包子来吃。
最后喝粥时,边阳的小卧室已被弥漫尽小笼包的菜香味。可她们身处其中,对此浑然不觉。秋西子甚至吃得很开心,喝完美味的红米粥后,还开心地拍了拍手掌。她重新舒适地躺下来,宿醉后的头痛也不再那么严重了。许是出于酒足饭饱后由衷得惬意与开心,她于是突然地灵魂拷问道:“徒儿,在你这个年龄,比起爱你的人,你是不是一定会选择你爱的人来做伴侣呢?”她这么笃定,是因为她就曾在那样的年龄而这样得坚定过。可后来她被这种傻里傻气的坚定给伤害得遍体鳞伤,她就再也不具备这种勇气了。
她不等边阳回答,自己先回答了自己:“可到了我这个年龄,这些已全都不重要了。”秋西子看向边阳,抓了她的一只手道:“我决定了徒儿,我打算与路校长尝试交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