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42)
“你不用跟我讲这些。”郑南希抚了抚长发,露出一些不耐的神情,“段维庭在我这里,已经是过去式了秋西子。也只有你,还爱得那么死心塌地。人都是会变的,”她在此时哼笑了一声,“似乎除你之外。”
秋西子不明所以,郑南希却抿了一口咖啡,不再往下说了。她意识到她态度的决绝,便也不再勉强,只由时隔多年再次重逢的千言万语,凝炼成最简单不过的一句:“祝你幸福,郑南希。”她于是拿起了外套,起身离开。与郑南希并肩的那一刻,秋西子从眼角的余光里还看到她不屑的笑容,这笑容刺在秋西子的心底,又是一道莫名的伤痛。
她这一辈子啊,都不曾被人挽留过。
☆、第 48 章
边阳默默地看着秋西子接了一个电话。自她们从咖啡馆里出来,她的师父就不曾再讲一句话,她是一个话多的人,可在面对这样子的师父时,她通常也是稍稍有些怯,而无计可施的。这通电话却是一个契机,她其实很想从此刻她师父的神情里找到一丝有关这通电话主人的信息,以此来满足她的好奇心。因为她真的是感到太不可思议了,原是这么多年来,她的身边一直便存在有一位,与他的偶像似乎是多年的旧相识的人。这如何不让她感到兴奋。
但,除了她师父面无表情的脸。她从这样的师父神情上,也看不出有关这通电话来历的任何一丝端倪。这让她又有些苦恼和压抑——师父究竟在难过什么?她与郑南希的谈话并不愉快吗?
秋西子接通电话后,并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她知晓来电人,且那边的人也并没有给她留有说话的余地:“秋西子,我说,人都是会变的。我不希望你还拿之前的眼光看待杨余,但,你如果偏要那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世事在变迁,段维庭不也变了,他现在开始拥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和她们谈恋爱,这些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郑南希于是轻轻笑了笑,“只有你,还停留在原地。但是看到你这样,说实话,我又感到非常开心。因为你现在一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并不幸福。以后不必再见了,永不再见——我所说的,是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
秋西子同样没有回答,等对方的电话挂掉,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然后按照她平日的习惯,转头看向车窗外那些快速移动的建筑与风景。只不过,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罢了,她闭了闭眼睛,吐了口气。终究,人生是一场得与失的旅途,她想。她此刻不太伤心,只是有些苦闷。另一边,本想借着这个契机,打开师父回忆的栅栏的边阳,此刻敏感而强烈地感受到来自车厢内,铺面而来的逼仄的低气压,她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强出头了。
这年北京的秋天来得早一些。甚至有一些五花八门的新闻报道说,东北已经下了雪,温度降至零下。这是段维庭在进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听了一耳朵员工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才知晓的。他没有那个闲情去辨别这条消息的真伪,只是深刻地感受到了现在北京的秋冷。他这一趟从宫倩倩的公寓那里来,宫倩倩离开了他为她精心挑选的单身公寓,跑去和前来北京投奔她的前男友一起合住了。他便一大早就把这房子给退了,还赔偿了不少的违约金。此刻他闲下来,室外钻进他身体里的冷气还没有完全褪散,室内刚打开的暖气尚且没有展示它的威力,他于是神经异常紧绷着。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才而立之年的年龄,却被他生生活出了一种古稀之龄的沧桑感。他一点也不怪宫倩倩,因为即便她不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他们两个的结局,也终究如斯。只是宫倩倩相较于他其他的那些个女友们,更加的清醒和特别而已,是她先离开了他。而她的清醒与特别,却让段维庭感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以及深深的恐惧。他想,也许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他终将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一场漫长的游戏。这场游戏正从他而立之年更早一些的时间开始,许到比他古稀之龄更晚一些的时间结束。
暖气的热流渐渐地铺散开来,段维庭才舒服而倦怠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地蜷缩在了沙发里。他懒洋洋地就要睡去,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他没有应声,却利落地把沙发椅转过去,让自己背对着门口,呈现出一种“拒绝”的态度,接着睡。张姐对此已是习以为常,眼下让她感到惊诧地——她瞪圆了眼睛,“段总,现在这天儿…你还开暖气?”
段维庭微微皱了皱眉,他突然闻到一股花香。不等他转过身一探究竟,张姐拿着毯子已经走来,以悄无声息的步子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吓得往后撤了撤。张姐笑盈盈道:“你要睡,就披着点,要不然开着暖气也会感冒。”他却有些愤恨地掠过她,直直把目光放在落地窗边的一瓶桂花枝上——怪不得,如此浓烈而熟悉的香气。
张姐知晓了他的疑惑,又笑盈盈解释:“这不是刚好到了桂花开的季节,走到路上都能闻得到,就想着把它留下来,让你也闻闻。”张姐这人,一来不认生,是个自来熟;二来,她还喜欢养花,各种各样的花。据顾迪给他的介绍信中说——后来,他还是偷偷地把那封介绍信给看了,上面讲道,张姐的家里简直像个百花园。段维庭虽说没有见过那盛况,但通过与张姐这连月来的相处,他至少能够肯定,顾迪所说倒真并非夸张。自张姐上任后,他闻到的花香,是越来越多了。
可今天的桂花香,他还是第一次闻。他忽然有些不能自已,带着愤怒又带着点委屈地道:“把这花给撤了,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它。”张姐的满面春风顷刻间就变了样,她是一个多么惜花的妇女,一点也不能理解还有人会被花朵和香味给惹怒的。她冲上司摇了摇头,有些惋惜他不懂欣赏。但她想到还能送给这公司的另外一位老总,也就是尚翼州尚总,也幸好她与尚总的秘书崔小姐尚算熟识,她的心情便又重新明朗了起来。这桂花枝,总还有能够懂它的人。
她就要带着桂花与香气离开,段维庭却在紧皱了眉头后,有些别扭地道了声“慢”。张姐于是感到意外地停下,缓了许久,她才又听到上司道:“留下吧。”张姐转而咧开了唇,笑得开怀,“我就说,段总你还是个懂欣赏的人。不错,小伙子!”
这话段维庭听着别扭,投去一记不太友好的目光,张姐接收到这个信号,也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到了正经时刻,险些又惹到这尊大佛。她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识趣地迅速逃离。目前的她还接手不到段维庭吩咐给她的任何有关工作上的任务,她也只能替他摆弄这些后勤上的工作,但仅仅如此,她也是开心到飞起的。段维庭看着整日里都傻乐呵的张姐离开的背影,加上这满屋的桂花香,忽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好像,秋西子她又来到了他的身边。她们同是一类的人,总是擅长知足,又乐观得惊人。更重要的,此刻,他手中怀抱着的桂花枝,便是秋西子最喜欢的花了。
他怔怔而呆滞地看向它们。
☆、第 49 章
容桦从东虞A座赶来东虞B座,敲了敲段维庭的门,不等里面回应,她便推门而入。与此同时,穿堂而过的南风携带着桂香扑面而来,竟一时间,让她感到错愕无比。身为不速之客的她,与身为主人的段维庭一下面面相觑。
段维庭先发出“啧啧”的不耐声,有些埋怨容桦的不礼貌。可鉴于她多年来地屡教不改,关于“进门先敲门”的这种基本礼仪素养,他现在倒是强调也懒得强调了。只有些以公泄私地道:“今年的年中汇报,来得有点晚呢。”
此刻,容桦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今日让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段维庭的办公室里。她迫切地四处走且观望着,终于在落地窗前的沙发后面,找到了那瓶正默默傲放着的桂花枝。花枝的瓶底恰巧透明,所以她还可以看得到,那应是被采花人精心准备过的营养液。她于是了然,也许正因为此,当下所呈现在她面前的桂枝们,才有了她们最为养眼的状态吧。她忍不住,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它们身上的花朵,有些冰凉的触感,倒让她从沉浸中清醒了一些。她回过头,看向段维庭,心中充满了不确切地道:“这应该,不是出自顾迪之手吧?”此刻恰她灵机闪现,便有些恍然地长长“哦”了一声,才见怪不怪地走过来,漫不经心地评价了一句:“你这次找的女朋友,品味还算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