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你的黑玫瑰(24)
碗里的菜垒成三角,萧也也概不推辞,笑得灿烂。
熬夜熬掉的胃口,在身旁人爽快吃播的引诱中,拎着包裹赶了回来,她最终干完一碗米饭,又喝了两碗汤。
躺在大樟树下的竹床上,揉肚子,袁果果骨头里的懒劲儿滋生,翻身睡了过去。
“姓名?”
“袁果果。”
“年龄?”
“21。”
“症状持续多久了?”
“将近一个月。”
“有无家族遗传病史?”
“有。”
第二十章
大约一个月前,袁果果从展台上摔下来,脚踝骨折。
住院的第13天,出现心跳加速、吞咽障碍等问题。
此刻,她平躺在检查台上,颈部贴着冰凉的探头,头脑异常平静。
穿梭于两栋白色高楼间,她见到许多,同她般,失了血色又无波无澜的病人,机械地进行身体检查。
怀抱大量打印好的报告和影片,她瘫在轮椅中,瞪着未有动作的口罩,一眨不眨。
终于,它动了,努力伸出头,她却怎么都听不清。
于是,她推开轮椅,蹦到跟前,仍没有声音,湖水突破堤坝,巨浪肆意冲刷叫嚣。
她探出手去够那碍事的口罩,落空,落空,再落空。
再次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整个人彻底落空,跌倒在地,她哭得狼狈。
而始终离得远远的医生,忽地走进,大长腿弯曲坐地,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拍走她的烦扰。
擦去模糊视线的泪,眼前的医生神情慌张,不似她以为的冷冰无事,褪去口罩,皱起的眉头都帅气逼人。
“果果,求你别哭了。”
帮外婆洗完碗出来,萧也见她在大树下睡得安逸,本打算替她找床毯子,可他方一转身,猫似的呜咽便从树下传来,心头一颤,他急急奔过去抱住她。
怀里的她魇住了,浑身颤抖,泪从眼角疯也似地涌出来,没一会,恸哭出声。
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却只能抱紧她,哀求她快点醒过来。
“呜呜,萧,萧也,我做噩梦了。”圈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衣领间,她的惶恐不安通通发泄。
水杉林之行拖过了下午。
晚餐桌前,林艳梅眼神一对上袁果果便笑得暧昧,还老是暗地撺掇她给萧也布菜。
饭后,趁萧也去厨房洗碗,林艳梅端着洗好的水果进了她屋,零零散散念叨了大批的任务,便留下句无厘头的“妈妈可以一个人睡的”,一脸慈祥地飘走。
仔细铺好床,将床尾的娃娃塞进木箱里,她拍拍手叉腰,满足地验收劳动成果。
一扭头,就瞧见萧也单手插兜倚靠门框,梨涡醒目。
“没想到呀,萧神还会骑女士电动车。”双手张开,袁果果久违地坐在外公爱车后座,享受羊肠小道特有的“高速”兜风。
“我会的不多,你慢点发现,给我多一点时间学习。”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别在腰间,他悄悄放慢车速,绕过一个又一个梯田,迎着漫天晚霞驶向小镇。
到镇子时,已过6点,只余几家年纪比她还大的老店尚未打烊。
牵着他,悠闲地从一家晃到另一家,牙刷、牙膏之类的好买,但就换洗衣物,几家店里的款式着实都有点太朴实乡村。
“老板,就这件棕色的上衣,还有一开始试的那条花裤衩,多少钱?”瞄见她躲在衣架后,偷偷捶腿,萧也从试衣间出来,直奔柜台,“女朋友,快来付账。”
麻溜凑上前,翻了翻袋子里的衣服,袁果果踮起脚窃语:“这些不适合你,要不再逛逛?”又扭头问,“老板,这两件多少钱?”
“便宜,15的,30,统共45。”
确实便宜,她窝起手,还没踮脚,萧也就矮身凑近:“我妈给的钱都没花多少,买完这两件,我们再逛逛。”付好钱,提着轻飘飘的袋子,她耸了下鼻子,征求他的意见。
“谢谢老板。”宠溺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梁,萧也拉她上车,坐稳启动,“天晚了,回家。”
其实穿什么他都没意见,穿给她看,她喜欢就行,只是每次挑东西,都能见到她小管家婆的一面,他想多看看,尤其是付钱数钱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哇,萤火虫!”田间闪出小小一团荧绿,许久不见的朋友,袁果果伸出手去够,可惜它灵巧地从指缝溜走。
降低车速,萧也偏头问道:“喜欢?停车我帮你抓。”
微微摆头,袁果果搂住他的腰,望向夜色中远去的精灵,蓦然想起什么,攥紧拳头,呼吸有些急促:“萧也,现在天全黑了。”
“恩。”
“只有车前那一盏灯,周围都是黑的。”
“恩。”
“你的后背一点也不僵硬。”
“恩,我全好了,因为你。”
她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沈练约他见面。
沈家的会客厅里,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常儒逸,沈练端过茶水就上了楼。
从公文包里拿出几页资料,推到萧也身前,常儒逸解释道:“这是你女朋友托我找的资料,本来不合规矩,可身为家属,你有权利知道。”
一份简单的诊疗记录,两次就诊,时间跨度十多天,指向统一结论,他的母亲,李芳,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产后抑郁,也就是说,比他患上黑暗恐惧症的时间更早。
看完短短百字的个人陈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真实的情绪。
“大概从生完儿子开始,我就变成了一个坏妈妈。他没出生前,萧南没有现在这么忙,有时候下班回来还会陪我出去看舞台剧。怀孕最后两个月,萧南请了长假,每天陪我、照顾我,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可等孩子满月,他作为一家之主,负担大,跳槽到了更大的医院,比起刚结婚,更没有时间陪我了。可只要他在家,我就一点都不觉得累,若是他离开,我听到孩子叫我妈妈,我都不想答应。一晃二十年,家里始终冷冷清清的,对了,我前几天见到儿子了,他比起前年见到,又长高了,也更帅气了,脾气倒是没变,还是讨厌我。”
颤抖着手翻到尾页,医生提出的初步治疗方案,无不就是家人的陪伴和关心。
深吸口气,指甲掐进肉里,他仍心绪不稳:“这病,是不是很严重?”
“我是神经科医生,这属于精神科范畴,负责你母亲的医生是我朋友,他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谢谢。”
神志恍惚回到基地,他输了一整晚的排位赛,打开十连败的战绩盯了一会,点击发送草稿箱编辑完的消息。
次日见面,他将李芳的病例摆到父母面前,在二人的震惊中,又拿出他近期的诊疗记录。
之后,萧南找院长换了份清闲低薪的工作,早早下班回家陪李芳逛商场、听戏剧、做家务。
而李芳每天都会往GW基地跑,一开始只是送饭送衣物,逐渐和基地的人熟络起来后,会给喊饿的队员做饭,还会帮粗心的江子涛缝裤子上的破洞,萧南上班的时间段,她成了GW一大家子人的母亲。
如今GW观赛席上相拥应援的父母,和她,均是他入夜时分,向上苍千恩万谢的存在,他的心变得如她一般,暖烘烘的。
把车停在山脚,袁果果打着微弱的灯光照亮山路,牵着萧也徒步往山上爬。
“到啦!萧也。”蹦跳转了个身,她张开臂膀,弯眸凝向萧也,惊喜欢呼,“绿精灵的水杉林。”
她身后,笔直的杉树插进土里、水里,不似崇明岛上白日里的遮天蔽日,月色透过叶梢,流转在溪涧的粼光里。
高高低低的虫鸣和潺潺水声,以及风来过的窸窣响动,像在一一呼唤闪烁其中的流萤:“守夜人,有两只未受邀请的入侵者,其中较矮的一只,我在许多年前见过。”
盘坐在近水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她仰头观天,群星遍布,明天又是晴天。
“萧也,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温柔抚过她的发顶,萧也点点头:“我信。”二人十指纠缠,他柔声安抚道,“我好了,你也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
宁静的树林里,他的眼中仿佛有团火,将她包围,转头去数卖力燃烧的萤火虫,数到心境平复,袁果果缓缓开口。
“跟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我以前很爱看西方童话,被诅咒的公主总能勇敢地突破困境,等来破咒的王子。可后来,妈妈病了,我就把所有的童话书都塞到了木箱子里,现实生活没有王子、仙女还有小矮人,但有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