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雨漫天(44)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她,她先向父亲汇报了一下学习情况,又讲了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父亲在那头听着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与她一同谩骂,最后又叮咛嘱咐不要太劳累,按时休息好好吃饭、受委屈了同他倾诉……虞应是压抑的情感终于控制不住,抱着电话失声痛哭起来,孤身一人在乎另一个人久了会累,当得知其实自己还有后盾的时候,才能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冷暖自知。
许知初走了以后,虞应是精神恍惚如同被掏空一般,偶尔发呆经常走神,窗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丁香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横在玻璃窗前,像一道裂痕,她想,等到来年花开的时候,那个位置就会坐上其他的同学了吧。没过多久,虞应是大病了一场,三天两夜反复高烧,昔日一片退烧药就能解决的问题本次挂水都无济于事,只能在燃烧中等待热浪退去,偷得片刻体温的如常,咬牙迎接下一轮更激烈的侵袭,像绑在绞刑架上被放下的人,片刻的解脱都能换取生的喜悦。她的脑海里不停上映零碎的噩梦片段,她半梦半醒着,梦到自己拿着刀赤脚奔跑在荒野,后面是一群追杀的人,她挥刀一坎,就砍掉了几个人的头颅,而她毫无畏惧……又梦见一望无际的海上,巨轮向她驶来,她用双手死死抵住船身……惊吓中醒来,满头大汗,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上,来势汹汹的病情令她忽略了内心的难过。她想,或许这就是身体宣泄悲伤的一种方式。
烧退掉了,她的脑子也清醒过来,出人意料的好似忘记了曾喜欢许知初这件事,再提起这个名字,只余一个空泛的微笑,完全没有之前心花怒放的姿态。她在日记中写道:鲜衣怒马的少年,你的车轮自我青枝绿叶的时光打马而过,别记得我曾经那样爱过你。
今夕何夕,君已陌路。
虞应是一边做题一边擤鼻涕,纸巾很快堆了满满一桌。那千宁抽两张递过去,担心道:“应是,你不要紧吧,我都从来没见过你生这么严重的感冒。”
“你没见过?我自己还没见过呢。”说着又是一声揩鼻涕的巨响。
“看来这换季可得注意,不能贪凉。”
“嗯,我这病因主要就是因为没穿秋裤。”虞应是打趣道。现在的虞应是是一个勇敢而阳光的好学生。
许知初走了,班长由丁原兼任,一切按部就班,似乎人的本性就是淡漠了生命中谁曾来过谁又走了,分别的阴霾没有笼罩太久。班级空出一大块,高考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嬉笑打闹的同学不在,班风一下子正经起来。只剩活跃分子王韬始终不畏将来。虞应是去了趟厕所的功夫,回来便发现语文作业本的姓名前面加了“倒霉”二字,歪歪扭扭,似曾相识。抬头,看到王韬正不怀好意地冲她笑,心下腾起一团怒火,竟然放肆到这个地步,实在恶贯满盈,抄起书本向他砸去,被他凌空接住,得意地向她招摇,她知中计又追着他要书。
许是压力太大需要缓解,王韬又变得非常喜欢上课讲话,有时候遭到群众举报,有时候是与刘英确认过眼神我遇上班主任,总之最后他的史诗级灾难是座位每周都要变动一次,从中间调到最后,又从最后调到最前,时而南时而北……其他科老师提问他的时候都会说:“王韬,又移驾啦?”
这是一场权利的游戏,是势弱与势强的死磕,并毫无悬念的以王韬的妥协告终,他主动找刘英谈话,跟她说:“老师,你不用费心给我调座位了,我坐哪都能聊。”从此,讲台边的单人位成了王韬私人订制,无人撼动。
像是一个梦境,逃不脱被尘封的宿命。后来听说熊成志在技校偶遇了真爱,柳墨黎送别花重隐,那千宁无动于衷于燕庆的苦追仍迷恋丁原的背影,梁羽陵在书海里与丁原的未来相遇,童雪歌还对许知初残存着期许,好像最后大家都匆匆与这世界潦草的和解,而虞应是很少再想起许知初……
第33章 各自安好
几乎每天都在考试,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课代表协助批阅部分试卷,以保证不耽误教学进度。于是放学以后,经常会看到老师带着课代表在办公室挑灯夜战的场景。文彬在备课批卷子的同时还加了一项批阅学生日记的工作,即使案无留牍如他也不免分身乏术,不得已叫了虞应是帮忙。
她坐在文彬的对面,旁边摆着一摞一摞的语文试卷,单手支着脑袋,参照答案每道题认真仔细核对,另一只手转着笔,发现错误便在试卷上画个红叉,在边上标好要减得分数。
文彬观察了半晌,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转笔技能,还应用的如此娴熟。虞应是怔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转笔?她怎么毫无意识?
原来喜欢过一个人的心并不像大雁飞过、鸟儿也飞过的天空,很多东西潜移默化的已在生命中留下痕迹。
虞应是赧然一笑:“很久很久以前,跟一位……朋友学的。”
“你日记里的那位主角?”
“没……有的事,日记都是虚构的。”她说完自己都不信,若是虚构何来这样情真意切的语句。
文彬陌然浅笑,了然于胸却并不戳破,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水晶般玲珑的心。
再见到许之初已是冬天,校园里飘着雪,虞应是与同学在操场上追逐,一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不是刻意为之,不是心机的表演。有些偶然当你不需要的时候,它总要出现。虞应是朝他点头致意继续与同学玩闹。这次换许之初站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曾经她不过是被丁香花迷了眼,而今他再不是丁香一样的少年。
虞应是回看了他一眼,目光交接,渐行渐远。世界上最令人激动的一件事就是你原本以为没有机会靠近的人,竟然爱上了你;世界上最无奈的一件事是你虽然知道他爱上了你,但是你已经不爱他了。
许之初,我们稚嫩的身体终于在时光里慢慢长出鳞片,你不再是我的软肋,我已有自己的盔甲,而我对你的情感,是年少的怦然心动也好,是成长的日久弥新也罢,都将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粉色信笺》正式开通,每周三中午,文彬与童雪歌略带磁性的声线从广播中传出,令人不禁要停下笔来,闭目静听。开篇便是虞应是的稿子,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投稿,那只是日记本里寻常的一篇散文,被文彬一读竟有一种文不加点的美感。
听到半路,意外收到点歌,《七里香》,署名:Mr C。
短短半小时,虞应是成了班上的红人,大家一边膜拜她的文,一边询问Mr C是谁。虞应是已经查阅《汉语大辞典》所有C打头的字,又翻了翻有关于C的单词,再结合实际情况,最后得出结论:怀疑是花重隐,如果不是他那应该是别人点错了。毕竟熊成志已走,她在这个校园里早就没了脑残粉。
同学们不信,用怀疑的眼神斜视她,她只能无奈地摊开手,她也想知道Mr C是谁,或者不知道也好,就让真相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错误也好,有心也罢,她永远记得高三这一年的冬天,一位不知姓名的少年曾对她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而此刻我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
语文组,虞应是来取批完的日记本,见文彬在整理下一期《粉色信笺》的稿子,随口问道:“老师是你帮我投稿的吗?”
“恩,对!我觉得还不错。”
“不知该如何说感谢。”
“再接再厉就好。”
“那……你们能知道那些匿名的来稿者的真实身份吗?”
文彬停下笔,抬头望着她:“Mr C?”
虞应是窘迫地面色绯红:“你……你怎么记得住?”
文彬笑道:“你是我的课代表呀。”他理了理手上的稿件,“但是很抱歉,我们也无从得知。有些事儿不知道恐怕比知道更适合。”
虞应是呶呶嘴:“也对。”
“今天晚自习来帮我批一会儿卷子吧,昨天的课堂测试作文部分我已经批完了,剩下的交给你,可能又要耽误你学习时间了。”
“不会,优秀的人不应该是合理安排时间,让每一项工作都能在规定时间范围内高质有效的完成吗?”
文彬朝她竖起大拇指。她朝他调皮地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