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所畏惧(189)
她一拔刀,荼婴就警觉了起来,抬手就要去按住刀锋,给荼兆拦了一下,荼婴看向自己的哥哥,神情苍白冷凝的太素剑宗少宗主挡住他,顿了顿,将明霄揽在怀中,朝尤勾深深弯下了腰。
“荼兆小人之心,误会天衡星君大义,现已知错,不求谅解,但望尤勾姑娘念在往日昆仑太素与巫族交情笃厚的份上,请天衡星君再救一救师尊,荼兆愿当面向星君致歉。”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隐约带了点哀求。
太素剑宗的少宗主自从上了昆仑之后,除了向长辈行礼,就再没有这样深地弯下腰过,不过这也没什么,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若是可以,就是让他跪下他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尊严和师尊的命相比哪个更重要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认错认得恳切,尤勾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好再发作,噌一声收回弯刀,硬邦邦地扔下俩字:“跟着。”
虽然答应了带他们去见巫主,尤勾脸上却明显多了点寒意,视线在荼兆荼婴脸上刀锋似的一转,一边按下飞梯的机关,一边问:“我还没有问,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危楼中机关重重,暗室又在隐蔽处……”
荼兆平静道:“我也不知,忽有暗门开启,我醉中闯入,便见锁链悬棺,神智不清下斩断锁链,就见到了师尊。”
尤勾被他平铺直叙讲出来的东西震得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天才冷冷嗤笑一下:“暗室之下是流深静水,化骨万毒都在其中,铁木入内必然是不能用了,怪不得……”
荼兆没有解释铁木是怎么掉下去的,沉默着认下了,荼婴想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又无奈地闭上了嘴。
大祭司病重,顶层不少的阵法都失了效用,剩下的一些则是由希夷偷偷支撑起来的,尤勾带着他们走进去,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拦阻,她还以为是大祭司默许了他们的进入。
阿幼桑打开竹筒,里面伏着两团浅粉色的光晕,说是蛊,却没有什么虫子的头尾形状,只是一团模样无害的软乎乎的东西,像是两朵颜色殊异的棉花一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倒是应该很讨小女孩子的喜欢。
“这个蛊偏爱清澈的仙灵之气,你身上都是鬼气,引蛊虫入体应该会麻烦一些。”
阿幼桑碾碎了一粒丹药喂两只蛊虫吃下,两团棉花似的光晕晃晃悠悠地弹了弹,将药粉一点点吞进浅粉的光线里,吞完了就安静地趴在那儿。
白发斑驳的巫女捧起其中一只蛊虫,放在天衡额头,浅粉的光团颤巍巍地抖了两下,慢吞吞地蜷成一团,缓缓地没入了天衡眉心。
希夷看着这一幕,下颌有些绷紧,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应付过去。
他倒不是怕什么情蛊,阿幼桑拿出来的这对情蛊色泽已近乎白色,是情蛊中的蛊王,饶是鬼王这样的修为怕是也会中招,但是中招就中招嘛,左右巫主和鬼王都是他自己,且不说不通情爱的天道到底能不能在情蛊作用下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最多也不过是自己爱上自己,他觉得没问题。
唯一让他有些踌躇的,就是那个阵法。
共享寿命平分修为,意思就是同生共死,到时候一死就要死两个化身……
希夷短暂的犹豫没有被阿幼桑看出来,她示意希夷自己取出那只蛊虫用了,便自顾自地去完善剩下的阵法。
最终成型的阵法繁复古奥,如一条扭曲螺旋的锁链,被阿幼桑凌空一抓,从地面上抓了出来,在半空悬浮重组,变成一条头尾闭合形态诡异的符文,长达数丈,不断变幻着纹路。
阿幼桑虚虚托举着符文的中端,面色苍白若死,手掌接触到符文的部分在顷刻间就烧灼出了焦黑的疤痕,丝丝缕缕的血色被符文贪婪地吸吮入体,符文表面也放出了浅红的妖异色泽。
阿幼桑驱动符文一端缠绕上天衡的手腕,调转视线去看希夷,鬼王没有迟疑,单手捏住那只蛊虫拎出来,这时意外陡生,那只一直乖巧得像真棉花一样的蛊虫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猛地弹起来,从希夷手中哧溜一下钻出去,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而刚走过入口这段星图阵法的荼兆一行人尚未来得及看清面前是什么情况,眼前一道极淡的浅粉刷拉窜过,速度快到空气中都留下了一点残影,随即直直没入了荼兆怀中的明霄的额头。
有那么一瞬间,这几个人都是懵的。
短暂的寂静后,荼兆眼神一利:“那是什么东西?!”
阿幼桑露出了要窒息的表情:“错……错了……错了!”
尤勾首先看的是阿幼桑手中那条巨大符文,巫族人都是靠阵法安身立命的,她只看了一眼就辨认出这绝对是个禁术,别的不说,这条鬼东西正在汲取阿幼桑的生命力啊!
“阿幼桑!你在干什么!这是什么阵法?!”
她瞳孔一缩,见阵法另一端还绑在大祭司手腕上,另一边还站着个鬼王,心里大概猜出了阿幼桑想要干什么,却仍是难以置信:“阿幼桑,这种禁术是会要你命的!停下!”
“停不下了。”阿幼桑苦笑,她体内的血正源源不断地被符文吸走,那些纹路的颜色愈发深浓妖艳,像是一条活蛇盘踞在空中。
尤勾不敢贸然打断她,急的双手直哆嗦,阿幼桑也不比她好多少,情蛊怕是被明霄身上那经年累月沉淀出来的仙灵之气吸引了,钻错了人。
它钻错了不打紧,可是这个阵要怎么继续?!
一对情蛊就是一对有情人,现在大祭司和仙尊已经是“有情人”,阿幼桑就是再想,也不敢把符咒另一头绑到希夷手上去,不然心中对希夷无情的大祭司怕是在符咒成结的下一刻就要殒命当场!
可要是不绑了,这个活符吸干了她转头就要去吸大祭司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阿幼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修道者寒暑不侵,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尝到了汗湿重襟的味道。
尤勾看出了她脸上焦灼的为难神色,厉声质问:“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阿幼桑一向怕尤勾,见她严厉起来,支支吾吾地就说了,尤勾知道的比希夷更多,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阿幼桑是要做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想痛骂阿幼桑不惜命擅自行事,可是一看阿幼桑透明如纸的脸色又骂不出口,又气急又心痛,一时间都哽住了。
而下一刻,她就见阿幼桑一咬牙,视线猛然一定,心知不好,这傻姑娘怕是要干出蠢事来,飞身要拦,那条蠢蠢欲动已久的符文陡然飞起,携带着布阵人的意志,向着明霄扑去。
站在一边的鬼王察觉到了阿幼桑的想法,眼神一厉,抬手就要去抓那道符文,阿幼桑灵巧地操纵符文躲开,迅疾缠上明霄的手腕,没入宽大的袖口。
符文一抓到人,通身便放出剧烈的红光,光芒将天衡、明霄和阿幼桑统统遮蔽,荼兆只觉得手中一空,师尊已经被卷走,红光中传出阿幼桑痛极了的嘶哑哀鸣,尤勾尖叫一声她的名字,旋即就被红光弹开。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过了刹那,满室血似的红光消退,那条样貌妖异的符文锁链消失的一干二净,地上并肩躺着沉睡的巫主和仙尊,原本站立在那里的高挑巫族姑娘则无影无踪。
尤勾傻傻地坐着,直勾勾盯着阿幼桑原本站的地方,短暂的僵直后,嗓子里挤出一声断续的哭音,她双腿软的站不起来,膝行到那里,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很快就湿了一小片地面。
她没有哭很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巫女扑到天衡身旁,撩起他的衣袖看了一眼,青年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皙手腕上多了一条形如刺青的锁链符文,头尾相接,形态狰狞又威严。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信邪似的撩开明霄的衣袖,不出所料也见到了一模一样的纹路,这下她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就喜在明霄剑主修为是当世第一,寿命悠久漫长,大祭司与他结活锁,至少能再活上几千年。
悲就悲在这个当世第一和悠久漫长都是过去时了,现在的明霄剑主自己都自身难保,这俩人锁一块儿都不知道是谁连累谁。
尤勾狠狠抓了一把头发,三言两语将事情同荼兆交代完了,深吸一口气:“大祭司神魂溃散,这是绝没有办法治的,他们要活下去,只能想办法从明霄仙尊身上着手,只要他能活下去,一切都好说!要是铁木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