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看客引我笑场(9)

“成么?”茛四又问了一次。

“成成成!我钱都撒出去那么大把了,还缺这点儿剩下的边角料?”

随后二人分道扬镳。

茛四抬叫踏进了幕后,那哄闹的声音便随着他的到来而霎时消失,如同被人按下了消音键。

“怎么了?你们忙你们的啊,愣着做甚?”茛四莫名其妙,开口提醒,一众像是吃了降智灵药的人这才恍惚着再度投入自个儿的工作,但是没人再开口说话。也没人乐意再乐颠颠不顾着没卸完的角线红脂凑他跟前咋呼着叫他“茛哥”,亦或是殷切送上暖手的皮袋子。

茛四心中劝慰这也是应该的,他们心里估计怨着他、嘲着他、怜着他。怨他不识好歹,嘲他墙倒人推,怜他前途未卜。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了”。他以为的不在意、不需要,其实早在悄然之间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骤然间它们突然消失他又怎会习惯呢?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东西。

人们对茛四的态度一如下台时一样,避之不及,唯恐殃及池鱼、引火烧身。

人走的都差不多了。眼见着这除了茛四以外的最后一位也要跑出去,茛四终于音色清冷地喊住了对方:“祝小脚,你留一下。”

祝小脚是个浑称,和“傻孩儿”差不多,都是因为特征鲜明而被人拿出来叫唤,叫久了就不唤原先的本名儿了。这位祝小脚就是方才那场戏中饰演“高力士”的丑角,也是先前通知茛四胭脂落住地儿了然后把浇了蜂蜜的胭脂盒子给他的人。

这个大高个儿在被叫住后,肉眼可见僵在原地,这事儿和他没点儿关系傻子都不信。

茛四叹了口气。

祝小脚没回头,一个比茛四还要壮硕的汉子撞上了茛四声音却透着颤抖,他说着茛哥,你就别逼我了。我也是迫不得已,要怪也只能怪你遇上了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畜生。

他愣着了。

第6章 银瓶乍破水浆儿迸2

他什时候走的茛四是不知道,只是当他从后厨倒菜历经一番指指点点、遭人议论后。再回过神来便已经站到了大剧院的侧门那是一个大门边儿上被长得极为茂盛的常青树遮掩的欧风小门,门上还刷了与树叶颜色极为相似的绿色,乍一眼看上去十分不起眼,很容易受到视觉欺骗,注意不到它。

周常青。心中莫名浮现出这个名字。不知诸位看官是否还有印象,开篇儿唱的那一出《玉堂春》其中那位“王相公”,苏三娘子的情郎,便是周常青唱得小生。以及后来傻孩儿也曾戏后当着茛青衣面儿骂过对方。

名字的主人是个长相清秀斯文的男人,有着一双眼角下垂的柳叶眼,单眼皮,看上去就是个老好人的温柔长相,没有丝毫攻击力,虽说不上一眼惊艳,但一定是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经得起细瞧与时光打磨的脸。

长得人模狗样却被傻孩儿连名带姓骂‘婊|子’,甚至是连茛四他自己,看到周常青那厮都不太舒服。这感觉来的莫名,却又真实存在。

他失魂落魄那段时间一直在回想这几年在戏班子里边儿发生的事儿,和蜂蜜有关的也不是没有,这一想,还真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的成名之作《玉堂春》合作搭档人便是周常青,一年前他与周常青在别处一同参演了《玉堂春》,演出十分成功,主办的老板是个生产蜂蜜的商家,因为他们而首绩打了个开门红,眉开眼笑地额外送了他们一群人一人一小瓶蜂蜜,算是极为阔绰了。茛四先前没尝过这东西,没兑水抿了一小勺子差点没把他给腻死了。当即就把这珍贵的一小瓶丟给了别人,如今也记不清当时是给谁了。

那日演出完周常青便一直闹肚子,疼了整天。送蜂蜜时他正巧不在,因而老板就把他的那份给了班子里另一个人代为转交。

那日周常青跑完最后一趟茅厕,正虚弱的被人掺回来,碰巧就撞见了吃了勺蜂蜜然后脸上窜疹子、腮帮子红肿的他,当时班主子为他的脸急得满头大汗,上下班子个个匆忙说是人仰马翻都不为过,哪里有人顾得上只是吃错东西闹肚子的周常青,就连茛四也没来得及和对方打声招呼。如今再回想来却觉得周常青那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是晦涩难懂的、扭曲的、暗藏深意的,还有几分了如指掌大权在握的自信。不对劲儿……

“常青你原先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啊?”

“我爷爷是西医。”

周常青是孤儿,爷爷死后因为他长得漂亮还性格乖巧所以被班主子收留,培养成一代小生。班子里不乏有小姑娘正是豆蔻年华,难免不会对这样的翩翩美男子动心,便会天天凑周常青跟前问东问西叽叽喳喳。这对话也是茛四无意中听到的。

西医……如此来说,他便一定知晓他那是过敏的症状。那会儿因为他仅是抿了一小勺子,故而那红疹子很快就消了下去,有些肿的腮帮在冰敷后也消退了,这便没送去医院。阴差阳错得就错过了知晓病因的缘故,故而茛四现在才知道自个儿原来对蜂蜜过敏。

而那时,代为转交蜂蜜那人估计是忙完了他这边才想起来还有个同样身体不舒服的。万一他当时真是碰了巧把他自个儿那份也塞给了转交那位,那么对方十有八|九也会因为心生愧疚而把他不要的那份也塞给了周常青。这么一说,周常青便是平白比别人多了一瓶,他有闲置的蜂蜜便也不足为奇。

周常青他压根儿没提过过敏这茬,所以,这事儿若真和他脱不开干系,那么他便一定是故意的。

茛四突然就有些疲惫,他捏了捏自己眉心,想不明白何时惹了这位老好人搭档,以至于对方不惜买通班子里的人也要毁了他。他亦是不明白,毁了他,对于班子又有什么益处;对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在门前伫立了很久,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棍子敲击地面的沉闷声,以及空气中突然裹挟了微微甜腻的男士香水气味。短暂湿润的空气中,刺鼻的分子争先恐后涌向他,刺|激着他的鼻子,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头就见到了满脸歉意看着他的商汶水。

她一如既往和善地弯着双眼,眼角有笑纹,拉出深深的弧度,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愉悦。

茛四脑子没问题耳朵也没问题,当时他在台上将对方骂自己是“垃圾”听得一清二楚,还顺带欣赏了这位姑娘由正常到疯魔再到平静的跨越,心中深知这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他不留痕迹的后退一小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却见对方毫不介意他的疏远,面对他的态度有着不输面对那位瞿公子的尊重,眼中的狂热甚至更为明显。他深感疑惑。

“请问有事情吗,小姐?”茛四见对方只是笑意深深地看着他不说话,只觉怪渗人的,愈发觉得她的每一缕笑纹中都暗藏着神经质。他蹙了蹙眉,冷声问到。

商汶水心情真的非常好,这种高兴在见到茛四本人时达到了最高峰,她双手交叠着搭在手杖上,开口说道:“茛先生,您好,我是商汶水。很高兴能近距离的见到您,您真的一如人们所说的,长得非常漂亮呢。”

虽然一个男人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夸赞好看很奇怪,还是在他脸上过敏的情况下,但出于礼节,茛四还是迫使自己回以了感谢。与此同时,那份对于面前之人的不安感陡然剧增他感受到了对方扑面而来的,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恶意,哪怕对方依旧维持着万年不变的笑意:

“茛先生以后都不能在舞台上大展光芒了,我在此表示万分的可惜,但愿您能释怀。但是……您真的愿意放弃香城这个绝佳的戏曲天堂吗?这里可是聚集了您大部分的信徒……啊不,是观众。”她说话玄乎得很,用词亦是让人觉得诡异。

信徒……?

“您什么意思?”茛四语调再次冷凝了下来。

商汶水不急不迅:“我二哥,哦,也就是今儿宴会的正主儿。他当着众人的面点明了您适合唱……丑角。”她似乎是没忍住,轻笑出声,见茛四面无表情不答话,俨然要无视她的模样,便再度开口,“瞿叔叔是说过您不能再上大舞台唱角儿,但比起他说过的话他更在意他的宝贝儿子的观点。别看瞿公子只是无意一嘴,可这但凡是他说过的、没说过的,想要的和没想过要的,瞿叔叔可都会替他安排地妥妥贴贴。所以,您当然可以继续再到舞台上唱您一个人的戏啦。想必过不了几日,瞿叔叔便会遣上人再度找上您,邀您去唱丑角哦。”她俏皮的冲茛四眨眨眼,又露出了她的一口森白牙齿,“我是特意来告诉您这个好消息的呢,您可别因这一场而想不开呀,毕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可别因此灰心丧气在几日之后发挥失常,从而错失了最后唯一一条向上爬的路径呢。”她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蓦然心口就有些发闷,大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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