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川故事+番外(19)
电话那端,陈垣长长久久地沉默着,沉默到姜承敏以为信号断了,喂喂地确认,却听见她说:“算了吧,我要加班。”
第14章 钱方民·海门
海门是江苏下辖的一个县级市,规模并不大,拢总不过三个街道、九个镇。最繁华的片区就是市中心的一小块地方,道路两侧矗立着新修的高楼大厦,却不见有人频繁出入,可见利用率并不高。
早上七点从信川出发,前后花了五个小时才到,陈垣对姜承敏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行,我搜搜附近有什么吃的。”
海门是个滨海小城,但多滩涂和砾石滩,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旅游资源,姜承敏扫了扫大众点评上一溜的二星三星,果断放弃了:“随便停吧,就近吃个快餐就行了。”
十月是姜承敏最喜欢的时节,天高气爽,云淡风轻,阳光也好得不得了,他们在沿街的一家海鲜饭店里坐下,噼里啪啦点了一堆。吃饭的时候他看了看陈垣的脸色,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下午先去找那个孟伟国,跟他聊聊,然后再让他带我们去找钱方民。”
陈垣好像有点感冒,嗓子哑哑的,嗯了一声。
姜承敏往她碗里摁了一大勺白米饭,“多吃点。”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一大杯防弹咖啡下肚,姜承敏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开到江苏的准备。临出发前想了又想,还是给陈垣打了个电话。铃声几乎只响了一下,她好像一直守在电话跟前,就等着他打过来似的。
“真的不去?我要出发了,开车过去也就四五个小时,明天就回来。”
她不说话,姜承敏听着她的呼吸声,耐心地等待。
“给我十五分钟理东西吧。开你的车?”
十五分钟后开到她家小区,她已经背着包站在楼下了,身边倚着睡得东倒西歪的盛夏。姜承敏把盛夏送到陈垣父母家,先开了三个小时,又换陈垣,两个人一口气开到目的地,都憋着一股劲,吃饭也恶狠狠的,食不知味。
孟伟国今年五十八岁,是临江镇派出所的所长,由常年在体制内安稳不见风雨的生活豢养出一身白白胖胖的肥肉,见到两个人门神般堵在家门口,一时还愣了一下。
姜承敏的爸爸早年在江苏做建工方面的项目,当初帮盛西原联系这边的公安系统找人,最终对接的就是孟伟国。
“当时都是用电话联系的……没见过盛老板本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人。”孟伟国多少有点尴尬,因为当时还是一个领导介绍盛西原过来让他帮忙,本来不该收钱的,结果盛西原开口就是找到人给你三万块。十年前三万块不是个小数目,他想着不收白不收,没想到最后人找到了,事主再也没出现过,搞得他这个三万块越想越烫手。
“那个钱方民是什么情况?盛老板给了你什么信息,你怎么找的人?”陈垣噼里啪啦提出一串问题,句句都问在点上,姜承敏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心想果然是保镖。
“他跟我说这个钱方民是临江镇人,很早就去信川打工了,想让我查查他现在回海门了没有,具体住在哪儿。找嘛,是很好找的,反正我们系统里都有记录的,没有的话去村委会问一圈基本上也都能找到了。”孟伟国被她问得脑门开始流汗,整个人看起来像块油光发亮的五花肉,“最后发现钱方民2002年就去信川打工了,06年回来买了辆货车,还翻了翻老家的房子结了婚,之后就在镇上一个电机厂里给人家运货。”
姜承敏皱着眉问:“这个人现在还在这儿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孟伟国点头如捣蒜:“在的在的,还在临江镇,也还在给人开货车。”
姜承敏一不做二不休,让孟伟国今天下午就带他们去找钱方民聊聊,孟伟国显然不太乐意跑这个腿,可怕得罪这位公子哥,嚅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姜承敏不想让这坨汗淋淋的五花肉坐自己的车,硬让他自己开自己的,他们俩在后面跟着。车子沿着公路开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一路上陈垣都若有所思地出神,车里安静得不像话,姜承敏没忍住问:“想什么呢?”
“盛西原老家就在海门。”陈垣轻声说,“我听他说过,他小时候跟外婆一起住在海门,读小学的时候外婆去世了,他妈妈就接他去了信川读书。”
“他怎么跟你说的,他妈妈?”姜承敏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妈妈跟早就去世了,和外婆一起安葬在老家,离信川都太远了,所以基本上不回去看。”陈垣有选择性说了一些,试探着问回去:“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
姜承敏异常的沉默让她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盯着前面目不转睛,“我开车呢。”
“你想说什么?”陈垣眯起眼睛。
“没想说什么。”
“盛西原都不在了,有什么秘密,你就算没兜住,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陈垣这个人就是太聪明了。姜承敏有点心烦,心一横牙一咬,低声说:“他妈妈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说?”
“盛西原以前有句名言,说以前我妈一周打我三次,现在三周打我一次。”姜承敏几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们升高中的时候,他妈还拿烟灰缸给他脑袋开过瓢,真不是当妈的能干出的事儿。他妈也从来不管他,小学到高中开家长会一次都没出现过。盛西原初中开始就不拿她的钱了,硬要说她早就死了,倒也没毛病。”
陈垣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车子停下来,陈垣问:“之前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很早就答应过盛西原不说的。”
“你知道他妈叫什么吗?”她连苦笑都勉强,“就是赵萍。盛西原甚至不是盛夏的爸爸,而是她同母的哥哥。”
姜承敏像听不懂普通话似的,愣愣地看着她。
陈垣松开安全带指指前面:“走吧,我们到了。”
钱方民和陈垣同岁,在临江电机厂当货车司机,算起来年纪与陈垣相仿,已经着急忙慌地进入了中年发福期,五官却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
他们上门的时候,他正在帮老婆开的小卖部卸货,见有警察上来问,第一反应是愣了愣,然后赔出一个笑脸,点点头,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对对,我是钱方民,这是怎么了呀?”
“没怎么,你有空吗?过来聊聊。”
孟伟国派出所所长的官职在这个小镇还是很好使的,钱方民立刻让老婆收拾出一个空房间,端茶倒水忙得脚打后脑勺,孟伟国摆摆手:“不用忙,我们就问几句话。”随即递给陈垣一个眼神。
陈垣在包里放了一根录音笔,“你好,我叫陈垣,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认不认识盛西原这个人?”
钱方民迷茫的表情不像是伪装。陈垣立刻换了个问题:“那你认不认识赵萍?”
男人先是眨了眨眼睛,好似听到一个熟悉又想不起来的名字,紧接着眼中的迷惑迅速地转成慌乱和掩饰,被陈垣一把抓住:“你认识的吧?”
“……认识是认识,也不算熟……”
“怎么认识的?02年你去信川,到06年回老家,这几年在信川都在哪里上班?跟赵萍有交往吗?06年又为什么突然从信川回老家?”
一通连珠炮把钱方民打了个手足无措,陈垣呼吸急促,眼神凶狠,几乎想冲上去把他撕碎。姜承敏看她脸色阴沉得要滴水,在桌子下面一把攥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急。
钱方民咽了咽口水,道:“我在信川就是打工,赵姐跟我是老乡,她介绍我去给一个老板开车的。”
“那个老板姓姚?那时候赵萍还跟姚老板在一起吧?”陈垣用眼角余光看到姜承敏跟钱方民如出一辙的惊诧表情。
“对……”
“不过姓姚的2004年就得癌症死了,之后你去干什么了?”
“我开了家小超市……”
“打了两年工,赚了一个小超市,什么工这么能赚啊?”陈垣身体前倾,摆出一个很有压迫性的姿势,钱方民明显慌了手脚,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陈垣冷笑:“从赵姐那儿拿的吧。”
孟伟国又适时地踹了他的凳子一脚:“说实话啊,去年十月份你去洗头店被抓的事儿,你老婆可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