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玉(3)

“工作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君虞听出少许疲惫。

同行的女生是好友何清圆，兴致勃勃地攀上她肩头：“君虞，我们去颐和园玩好不好？《倾城》里面，时羲就是在那里出场的！”她也是时羲的粉丝。

君虞忧虑地想，要不要把这个额外的行程安排告诉她，也是个问题啊。

第3章

最终还是告诉了清圆。知道“B市哥哥”的真实姓名，何清圆惊喜得要尖叫，君虞赶快拉住她：“保密，保密。”

她们在机场遇见他的助理，“谢君虞吗？”漂亮大姐姐名叫美黎，踩着高跟鞋，美艳逼人。原来他仍在片场，只好托助理来接。

吃完晚饭已是夜间，拍摄的场地在郊外，女孩们坐在车上等待。美黎问：“君虞，你是他的妹妹吗？”君虞不知如何作答，想来是他这样交待，于是附和地点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当演员吗？”她摇头。

这个问题，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好奇，没有人知道答案。做一个书堆里的天才，还是披上戏服入到红尘里，他选了后者，是贪于财富吗？还是不甘默默无闻、泯灭在时光洪流之中？也或许本就没有答案——他只是想换种活法。

那天拍摄工作进行到深夜，她们终究没能见到他，迷迷糊糊在车上睡过去，又迷迷糊糊被送到酒店住下，倦得连洗脸刷牙都忘记。第二天早上起来，按行程是去故宫，美黎早已安排好，有车来接，有人陪玩，清圆乐得把见偶像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再是去长城，早早起来坐车去八达岭，爬到顶再看，最多的也是人头。圆明园也是图片上的样子。颐和园倒是美，只是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游湖是来不及了，苏州街也进不去。

吃烤鸭、糖葫芦，看升旗仪式，购买纪念品，在B市的夜色中散步消食，前后左右都是车水马龙、熙攘人群。乐不思蜀。到要回S市的那天晚上，君虞才想起她还没有见过时羲。

终于在临行前见到一面，在他的公寓里吃晚饭，他围着围裙做饭，老菜色，排骨汤，说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钙。君虞给他打下手，清圆也想进厨房，被他请到客厅，“让客人进厨房，也太不像话了。”

“我不是客人吗？”

“是倒是，”他一本正经，“只是你本就不像话——美黎说你昨天吃糖葫芦，吃到晚上肚子痛。糖葫芦有这么好吃？还是S市没得卖糖葫芦的？我可不想被老师说照顾不周。”

君虞失笑，忽地释然。

原以为他在外摸爬滚打，尝过人情冷暖、世事艰辛，这圈子又是人尽皆知的乱，他大约是变了，今夜一番谈笑过后才恍然惊觉，他依旧是他，淡雅，随和，笑起来有山水气息。明镜不曾蒙世俗尘埃，是她庸人自扰。

她低头，抿嘴微笑，转身惊觉清圆在身侧打量着自己，脸上似有火烧。清圆戏谑：“君虞，你是被狐媚子摄了心魂了，我来帮你除妖！”

回家是晚上的航班，车子送她们到机场，美黎说就到这里吧，他笑着摇头，到底是看到她们过了安检才放心。清圆把有偶像签名的厚厚笔记本放到行李箱里，夹在衣服中间，以免压坏，背包里放满吃的。起飞时掠过夜间灯火辉煌的B市上空，君虞通过舷窗往外看，愣怔许久，忽然听见清圆说：“君虞，你知不知道，你也是美人。”

她讶然回头，不知为何有些尴尬。清圆看出她的局促，一巴掌拍在她大腿上，笑着说道：“你看他时，有笑，很可爱的笑。你真是个美人。”

她依旧有些窘，扭过头去，身侧女孩愈发开怀。

窗上映出少女清秀却远不及美人二字的面庞。眼睛有些小，皮肤有点糙，鼻子也不够挺，嘴巴倒是小巧，可放在略显圆润的脸上就有些寡淡了。她有着青春期女孩的标准长相，那种似乎再长开一点就可以变得很好看的长相，可到底是不算好看的。

如果真是个美人，那就好了。她想着，心头泛上些许酸苦涩味。

作者有话要说：

“青春期女孩的标准长相”这句其实也不算很准确。。只能说是高一及高一以前青春期女生的标准长相吧？高中一年过后大家就都变好看了，当然啦也有我这样专情地丑到现在的人……

第4章

　《寸金》上映已是春日。君虞和清圆一起去电影院，海报上满脸胡茬的时羲手执枪械眼神凌厉，两个人相视数秒，都想起这人围着卡通围裙做饭的样子，忍俊不禁。同去的还有同班另一个男生，直到男生诧异地望过来，她们才强忍着笑摆手，“我们进去吧。”

时羲饰演的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年少轻狂，出来混江湖，各种买卖都曾经手，却爱上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为了救她而葬身火海。造型师为他左颊画上伤疤，头发剃成板寸，领口三颗扣子必不能扣，隐约露出诱人的锁骨。“来杀我啊！”他揪着仇敌的领口嘶吼，目眦尽裂，“放了她！来杀我！”用尽浑身力气。

他诚然是有很多粉丝的，然而在被人称赞姣如珍玉的同时，亦因此遭人诟病，说他徒有好皮囊一副。他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现在他也成功了。报道铺天盖地，访谈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一周飞数个省市也是常态，毕竟粉丝见面会到处都要搞。大家似乎都要忘了，他出道时还有人在报上发表文章，骂世风浮夸人心不古，骂某人汲汲名利、甘为戏子。

君虞在书店买书，看见旁边一堆他的写真和海报，女学生们用零花钱买去，沉醉于少女心事中。清圆说：“君虞，你眼睛都绿了。”她笑着说：“是是是，恨不能吃了他。”末了也买下一本，和北岛的散文集一起递到收银台。

买海报的女学生们，知道他俊朗英气，却不知他笃信佛祖，喜读诗。

青灯

掀开梦的一角

你顺手挽住火焰

化作漫天大雪

这一本书，她反复看、反复看，一直看到高考。考前一个星期，父母商量陪她去从前去过的山寺小住。是静心，也是放松，她就去了。去的时候没想到能遇到时羲，但到底是运气极好，遇上了。傍晚她在树下帮寺中僧人扫地，穿的是家常的布衣，青灰色裙摆一直垂到脚踝。山风从裙下掠过，吹得脚背发凉，她弯身抚摸，忽然听见前面有人问：“君虞，不冷吗？”

抬眼见君子。

时光仿佛回到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以杂书一本为掩护，在树下看他执一狼毫抄写经书，字迹端正有骨，不小心却睡过去，一睡就是一下午；睡醒了他还在抄书，于是心怀少许懊恼，却又隐约有点说不上由来的欢喜。如今她十八岁，这样的欢喜依然如故。

“为什么来这里？”

“躲记者。”他苦笑。原来是绯闻。拍一部电视剧，顺路送共事的女演员回家，被狗仔拍到车子，一时间娱乐小报上净是相关报道，更有甚者写他们七年前已隐婚，全然忘了七年前这男主人公都还未成年。他倦于解释，厌恶被人死缠烂打，干脆把琐事都扔给经纪人，自己上山清净。

“那个女演员，是谁？”

他似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才一击掌，“嗯，叶均瑜。”原来是连人家叫什么都差点忘了。君虞偷笑，“和我同名呢。好看吗？”

“好看。”时羲说，“只是妆容太浓重了些。女孩子清清淡淡才好看。你这样就不错，不要学她。而且，你们也不同名，”思忖片刻，微笑着看过来，“我个人以为，你的名字更妙一些。”

那个夏天琐事繁多，于君虞却是太快太短了。送走时羲，去参加毕业聚餐，大家都喝酒助兴，她也不好不喝，好在从小喜食梅子酒里面的青梅，多少锻炼出些酒量，只是被成心灌酒时，这点酒量也不够用了。名为齐声的男生因为喜欢《寸金》粉上时羲而与君虞清圆成为好友，当晚最惨，喝得酩酊大醉，拽住清圆问：“何清圆，说，阮老师帅，还是时羲帅？”

阮老师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年过半百，听闻此言笑得差点翻了椅子。清圆眼珠子一转，说当然是阮老师帅啦，不过你这个问题该去问谢君虞。他又勾搭过来，“谢君虞……”君虞连连摆手，笑着想逃，但依旧被他抓住手臂，“谢君虞，阮老师帅，还是，时羲，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