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番外(136)

他想到的是自己如何将头蒙在被中,还未到夏季,薄薄的被里已经炎热得如同一座迸裂着岩浆的火山。他回想着电影中的乌蔓,她的双颊像刚从冰柜里拿出的樱桃味大福,粉色的冰皮上还裹着一层霜,视线一路往下,从旗袍里若隐若现勾出来的莹白的腿,又如同从雪山上刚融化的积水。

回忆的画面越是冰冷,他的喉咙越是滚烫,逼得年少的他逸出无法压抑的喘息。

而此时此刻,积水淌进了他的怀里,将他打湿。

乌蔓帮他脱掉汗津津的上衣,他的背部对着月光下的窗户,泛着一种漂亮的光泽,让她忍不住想起平原上毛色鲜亮的猎豹,紧绷,危险,又迷人。

她随手将他的上衣扔向那张窄窄的小床,只是角度偏差,一半扔上了床,另一半可怜兮兮地拖到地上。

这本来没什么,追野却突然计较起来,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说:“阿姐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好像带着某种责罚的意味,热气喷向她的耳廓,“你该怎么赔我?”

乌蔓终于被他放了下来,却故意放在半边衣服的位置上。她的身下是他的衣服,身上是他。脆弱地像跌落猎豹挖好陷阱的小兽,密不透风地被桎梏住。

这是追野和她在一起之后,难能可贵的,毫不顾忌展现出他侵略性的时刻。今天尤甚。

……一定是因为这个房间的缘故。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故意起了坏心眼,吊着他,慢悠悠地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放进追野的唇中。

“那赔你这个?”

他咬着烟,含糊地笑:“不够。”

他们之间无声地对视了几秒钟,窗外隐约地回荡着山间夜里的虫鸣,显得聒噪,她突然往回望了一下床头的窗户,“是不是没关紧?”

追野忍无可忍地掰回她的脸,一把将她按倒。

“还没检查窗户……”

她的半句话被吞进了凶猛的吻中,青年的攻势在后半段柔和下来,转而亲了亲她的鼻尖说:“窗后就是山,除了山神,没有人会看我们。”

乌蔓便在青年起落的曲线之间,见缝插针地看向窗外。天地肃穆,黑黢黢连绵成山的树影中仿佛藏了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既然神明手眼通天,关上窗也没用,干脆她闭上眼睛,视而不见吧。

等两人都累到精疲力竭时,才想起那根被冷落的烟。

他们懒洋洋地挤在单人床上不想动,脚都张不开,彼此的小腿肚互相挨着。乌蔓枕在追野的肩头,目睹着他变戏法似的将刚才不知所踪的烟又叼进了嘴里。

他勉强半直起身,伸直一只胳膊去够早在过程被扔飞到水泥地上的裤子,另一只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她腰上刚要被咬出青紫的软肉。

乌蔓一把拍掉他的手,轻哼着说:“痒。”

追野笑了笑,手心还不依不饶地贴着,去够裤子的手终于艰难地摸到了口袋里的火机,点燃了那支皱巴巴的烟。

“来一口吗?”

他吐出一丝烟圈,转向乌蔓。

她扬起下巴,微微张开唇,示意他把烟渡过来。

追野指尖夹走烟,却是头倾过来,将一口未吐出的烟圈尽数散在她的嘴里,没裹住,逸出几缕,飘出窗户。

她的视线跟随着烟一同飘出,看见后山上也开始起了白色的雾,虫鸣落下去,清晨快要来了。

等换完床单又洗完澡,天已经大亮,但追野还是迷迷糊糊地枕着日光睡了几个小时。

挤了两个成人的单人床应该很拥挤,可他全程感觉不到逼仄,手无意识地摸着床铺,才发现身旁没有人。

这顿时给他吓清醒了。

上衣都没套,他慌里慌张地赤脚跑出房门,被露台的花海所震慑。

乌蔓正躬着腰,把地上一排的花盆逐个搬到已经空了的花架上。她搬得很专心,小腿和手臂上洒满了滚落的泥粒。

追野的喉结滚动,喊了一句:“阿姐。”

乌蔓停住动作,回身看了他一眼:“醒了?”

“你没睡吗?”

“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捣鼓这些。空落落的多不好看。”她皱着眉头,“快回去把上衣穿好,会感冒的。”

他依言乖顺地点头,回到屋里,站在窗前一边套衣服,一边不舍得错过一眼地凝视着露台。

窗户有老式的雕花,凹凸不平,连带着远处的人影和花盆都显现出一种模糊的美感。但一切又是那么真切,告诉着他从梦里醒来也不必害怕,因为露台已经重新栽种了四季的花。它会就此开下去,永不凋零。

吃过午饭,有太阳的暖融午后,他们出发往更高的山上走。

山上有很多的私坟,而其中有一处,就埋葬着追野的双亲。

追野带着她来到了坟前,他虽然并不能常来,但是都托人日常打理着,因此这儿盛满鲜花,干干净净。坟后是一颗百年老树,垂下的大片绿荫庇护着他们,无论是暴晒还是风吹都被它阻隔开。

两人献上新买的花束,准备在这儿完成简单的婚礼仪式。恐怕说出去会被吓到别人,这是一场搭建在墓地前的婚礼,并不是冥婚,可好像,和他们的初遇冥冥之中搭上了某种联系。

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宿命吧。

他们并肩跪下,膝盖抵在硬邦邦的土地上,进行非常古老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他们想要这世界上一切逼近永恒的事物为他们作证,枝头抽出的新芽,被踏过依然顽强的野草,棱角还未被风化圆润的石头,微风,蓝天,白云,已经逝去但爱意永存的亲人。

“爸、妈,给你们郑重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儿媳妇。”

追野牵起她的手,一脸自豪地对着墓碑介绍。

“我终于遇到了宁愿我呕吐也会想让她开心的女孩。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有很多缺点,具体有什么……”他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默默把话憋了回去,“但是呢,我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有很多缺点。然而,我和她在一起,我们都慢慢变得更好。”

乌蔓向墓碑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我会帮忙照顾好这个不省心的小孩儿。”

追野颇有微词地皱了皱鼻子,嘟囔道:“那就劳烦老婆了。”

风吹晃树叶,倒映在墓碑上的树影也跟着晃,像是照片上的人在对他们作出回应。

他们离开了山头,准备晚上开夜车返京。

距离夕阳落山还有两三个小时,他们还是打算去镇中心逛逛,这一逛就走到了从前追野最喜欢去的那家动物园。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牌子,原本鲜红的漆已经掉成橘红,字体上残留着风吹雨打的污脏。于是脚步慢下来,既是怀念,却又不敢接近。

因为生日那天,他和爸妈本该吃完饭,就来这里的。

这个地方也会勾起当时的恐惧,让坍塌旧日重演。

她心神领会地要拉着他离开,他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想不想进去逛逛?”

“你可以吗?”

“当然,我已经不害怕旋转木马了,就像阿姐也已经不再怕坐车。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哪儿都能去。”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无人问津的售票窗口,泰然自若地买了两张成人票。

青泠的动物园在十多年非常新鲜,但过了这些年客流量大不如前,大家都看腻了那些动物,园区也没有资金再引进别的动物,而老的那一些生病的生病,老死的老死,如今留下来还能一看的,大概也就剩下一个海洋馆,这也是动物园最初的头字招牌。

于是他们沿途走过空荡荡的展览馆,直奔那儿。

海洋馆内还是有几个孩子和大人在,在水蓝色的通道里疯跑,兴奋地尖声乱叫。追野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孩子还是挺吵的,一天下来会很头疼吧。幸好我们不会有小孩。”

一副对他们退避三舍的模样。

乌蔓打趣他:“说不定你小的时候比他们还吵。”

“但我至少长得比他们可爱!”

乌蔓回想起全家福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诚实地点了点头:“也是。”

追野一乐,嘴角扬起傻乎乎的笑,在她看来和那些孩子的幼稚相比真的无差。

海洋馆最开始的两侧墙壁上内置着水箱,里头有各种颜色的水母,它们在幽蓝色的水中收缩又伸展,乌蔓凑到跟前仔细地观察着它的运动路径,鼻尖都快顶上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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