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潮水般涌动的人群,我向右出了车站,茫然的走着,突然看见了大海,还有探入碧蓝大海的栈桥和其尽头的红黄色两层八角楼。
沙滩上,涌起层层叠叠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晶莹的水花。
胆大的海鸥在身边翻飞,卖贝壳项链的小贩在招揽着生意,喊叫声此起彼伏。
我双手扶着栏杆,打量着眼前秀丽的景色。
它与西北山区雄浑壮阔的美不同,是一种清秀飘逸的美。我的心情也开阔起来。天无绝人之路。要是在这座美丽的城市找到新的工作,总算也是一个不错的人生转折。
欣赏了一会儿,我把手里那看相已经不好的香蕉连塑料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精神振奋地坐上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
人太多,我只能站着,牢牢抓住手扶杆。随着车辆的晃动,我的思绪也开始飘散,我到哪里去找工作呢?
一个小个子挤到我跟前,他似乎够不着手扶杆,他只好尴尬地低下头,面对着我站着。
我眼睛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牌匾,寻思着是否有“人才大市场”诸如此类的地方。
突然,公交车晃动了一下,小个子站立不稳,碰了我一下。
我心里一开始觉得没事,但又警觉地摸了一下西服内兜。这一摸,顿时让我的心跌入冰谷——钱包不见了。那几千块钱,是我的全部财产,都是我平日从那一点死工资里省下来的。还有下岗时,按工作3年赔的一个月工资。
我立即抓住拔腿想走的小个子,质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的钱包。哪知道,他依依呀呀地比划着,自己翻开衣兜、裤兜,脸上呈现出遭受委屈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到车站了,后门打开,他奋力地想挣脱逃走。看到我不放手,就挥拳向我打来,只打得我眼冒金星。我立即反击,用空着的右手抽了他一耳光。他的可怜样马上消失了,面孔变得狰狞,一双三角眼冒出可怕的凶光。
我心跳得很快,担心他身上有刀。
这时候,身边的乘客胆怯地不断从我身边溜走,深怕惹上麻烦。
孤独无助,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化为了笨重的石头,一点点往下沉。
全车人几乎走得精光,司机好像没有注意到车内出事了。他悠闲地看着左前方路边的景色。
最后一个小个子男人也起身,准备从我身边走过去。
那小偷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我立即感到呼吸困难。心里绝望极了。
想不到,最后一位乘客帮了我!
那副精瘦的身体,居然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见他猛然转身,赤手空拳地箭步上前,掐、击、绞、压,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没待我看清,他就已经制服了那个小偷。反扭住他的胳膊,迫使他俯首低眉。
这位热心的青岛市民和我,一道把这小偷扭送进了附近的派出所。
到了那儿,在公安面前,小偷还是一副苦瓜脸,依依呀呀地表示不会说话。
“你在他身上是找不到钱的……”公安看我心急的样子,坦诚地告诉我。“他们一般在车上有同伙,一旦得手便会立即转移赃物……这样吧……你先留下地址……一旦案件有了结果我会立即通知你……”
我苦笑了,我初来乍到,还没有任何可以联系的地址。于是我说,“过一段时间,我自己再过来问一下……”
“哦,那样也行啊……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公安寻思着怎么措词,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小偷,被抓住了就装聋作哑,我们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那位路见不平、伸手相助的青岛市民,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去了。见义勇为之后,没有留下姓和名。
告别公安,我随即离开。路过那个小偷面前时,我分明听见他在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人。公安一呵斥,他又依依呀呀装起哑巴来。
刚才在海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对人生的信心,顷刻击碎。小偷啊、小偷,你们全在节骨眼上,一再下手,这是不让人活呀!
我百无聊赖地在青岛的街头走着,太阳炽烤着大地,虽然有海风,但是还是让人感觉湿热烦闷。
路旁的冷饮摊,撑着一把大伞。冰柜旁卧着一只神情忧郁、体态瘦弱的白色哈巴狗,热得吐着粉红的舌头。
我感到嗓子里直冒火,但身上已无分文,我贪婪地望着冷饮摊,吞咽了一团口水。心想,要是身上有几块钱,就能立即吃到清凉肺腑的雪糕或者冰淇淋了,那该多好哇!
小狗抬起头,默默地盯着我,眼中毫无生气,估计跟我热得一样难受。
“摩西卡(俄语:哈巴狗)!”无聊的我,用俄语逗了逗小狗。它听了我的话,居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摇起了尾巴,两只眼睛发出异样的光彩。全然不是刚才一幅要死不活的可怜模样。
冷饮摊的摊主,惊讶地看着我,又低头看看她的小狗,脸上写满“真不可思议”五个大字的神情。
“石多堆,四模特尔一时拿灭尼亚?(俄语:你为什么看着我?)”我继续旁若无人地用俄语逗着它,寻思它难道懂俄语?
哈巴狗跑过来,欢快地围着我,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裤腿。
“您刚才对小狗说的是什么语言?”冷饮摊的老太太,离开了冰柜,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站在阳光下,一脸好奇。
“俄语!”我轻描淡写。俯下身,用手抚摸了一下可爱的狗儿。它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我的手。
“我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太太长吐一口气,恍然大悟地说道,“这只狗是我收养的流浪狗,它一直闷闷不乐……我找了宠物医生,他们检查了,狗没有毛病……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俄罗斯……船员……”说着说着,她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
我看着眼前语无伦次的老太太,心中也知道了个大概。“按照您的意思,这只哈巴狗可能是俄罗斯船员留下的,所以它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很孤独苦闷?”
“对对对,您说得太对了!” 老太太嘴巴咧开,笑容很灿烂。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您能不能多对它说些俄语……我看见,它一听见俄语好像就很高兴……”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试图提出了这个看似有点过分的请求。
我笑了,“这样吧,我的背包里,有一些俄语歌曲的磁带,您每天放苏联歌曲给它听,它也许会高兴的……”
我从胳膊上,脱开一个包带,转身放下汗涔涔的背包,拿出一盒磁带,递到她的手中。
老太太笑意绽放了,“我怎么感谢您?……您在哪里上班?”
我苦笑了,“我也只是刚到青岛,还没有找到工作……”
“多少钱?”她问我。
我背上背包,一边说“不要钱,送给您。这本来就是盒旧磁带……”
老太太听了,脸上乐开了花,但嘴里说“不行!不行!我得付钱……”见我摆手,她拉开冰柜的玻璃,拿出一盒冰淇淋,“今天天气怪热的,吃盒冰淇淋吧!”
我大喜过望,伸手接过来,连声说谢谢。
走出好远,我扭过头,见那老太太还在注视着我,远远地向我挥手道别。
柳暗花明
天空渐渐发亮,清晨的青岛火车站,人来人往。提着大包小包、匆匆赶路的人,摩肩接踵。
我睁开酸涨的眼睛,在长条椅上,直起上半身,赶紧看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双肩包。
谢天谢地,又经过了一夜,双肩包没有丢失,里面的物品也没有被盗。
我拿着双肩包,缓缓站起身来。旁边一个精瘦的老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赶紧抢占了我刚刚腾出来的座位。
大部分没有及时买到车票的人们,依然疲惫地坐卧在墙根旁的椅子上。有的人,甚至直接铺张报纸,坐在地面上。
广场旁的胡同,小餐馆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刚出锅的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几个旅客围上去,纷纷掏钱购买。我也走了过去,掏出了裤兜里所有的钱,但走近小店,看了看手中仅有的两张皱巴巴的一元面额的纸币,无可奈何地改变了主意。
“来两个卤鸡蛋……”我对女店主说道。心里想,吃卤鸡蛋,要比吃包子经饿。
“我看你蛮喜欢吃卤鸡蛋的……怎么,没买到火车票?你看你在这里等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