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娜塔莎到医院探望我之后,托尼亚向我表示了他的歉意。“我本来想到医院里探望你,但是车间的设备需要调试,走不开……”
看来,上次我路边遭袭,误会了托尼亚。我原以为他是心虚,不愿见我。原来他只是工作忙离不开,因为他的技术水平要比娜塔莎、斯拉瓦高。我心里一阵愧疚,差点也冤枉了这位来自苏联的“德鲁克”。
“一定参加!我回去换套衣服就来!”
“一言为定!”
同托尼亚告别后,我沿着坡道准备回到单身楼。但又想起应当提前给定个生日蛋糕。
于是,我又回到山城宾馆,向前台的女服务员借用了座机。因为那时候,单身楼还没有安装电话。
“……是飘香蛋糕店吗……预定一个10寸的生日蛋糕……对……10寸的……我一会儿就来取……”
我顺利地用前台的座机,给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打了电话,预订了蛋糕。
当我拎着生日蛋糕,走进山城宾馆时,托尼亚早就笑咪咪地在大厅内等候了。
他接过蛋糕,领我朝房间走去,走过了他原来的房间,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客房。
进了房间,我发现娜塔莎、瓦洛加、伊戈尔、谢苗都来了。没有看见斯拉瓦,大约他又与李兰约会去了。
房间里热闹得就像喜鹊开会,被谈话声和欢笑声塞得满满当当。
娜塔莎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手中翻看着杂志。电视机低声放着音乐节目。而瓦洛加、伊戈尔、谢苗坐在床上。瓦洛加不知讲了什么笑话,逗得伊戈尔哈哈大笑,一边快活地奋力咳嗽。谢苗双手端着水杯,一双牛眼看着他俩,在一旁傻笑。
他们站起身来,一一和我握手,然后各就各位。
我四处打量,托尼亚先前不是住在这儿呀!
“服务员说托尼亚嫌吵,就给他换了房间……”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谢苗解释道。
靠窗的那一块地方已经重新摆设好。长桌上摆满了红色的西瓜、紫色的葡萄、金黄的饼干、切开的烤肠,还有香喷喷的面包和几瓶中国的沃特嘎……
围坐在一起,房间顿时小了。酒杯叮当响,蛋糕划开了。
托尼亚举起杯,“感谢你们!朋友们,干杯!”
“祝你生日快乐!”大家一齐喊起来。
托尼亚腼腆地笑着,不断地做手势,让大家吃东西。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当我们摇头晃脑,一起用英语唱生日祝福歌,托尼亚幸福地笑着,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之后,娜塔莎又伴随电视里面的旋律,唱起了《纺织姑娘》。
Внизенькойсветёлке
Огонёкгорит
МолодаяпряхаУокнасидит
МолодаяпряхаУокнасидит
МолодаКрасива
Кариеглаза
ПоплечамиразвитаРусскойкоса
ПоплечамиразвитаРусскойкоса
Русаяголовка
Думы безконца
Ты очём мечтаешьДевицакраса
Ты очём мечтаешьДевицакраса
Внизенькойсветёлке
Огонёкгорит
МолодаяпряхаУокнасидит
МолодаяпряхаУокнасидит
……
在那矮小的屋里
灯火在闪着光
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她年轻又美丽褐色的眼睛
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上
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上
她那伶俐的头脑思想得深远
你在幻想什么美丽的姑娘
你在幻想什么美丽的姑娘
在那矮小的屋里
灯火在闪着光
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有那么几次,我似乎觉得娜塔莎柔情地看着我,她的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伊戈尔正忙着和瓦洛加小声交谈。
夜深了,四周安静下来,娜塔莎、瓦洛加、伊戈尔、谢苗相继离去,我陪托尼亚看了一会儿电视,便起身告辞。
托尼亚坚持要送我,他醉醺醺地、摇摇摆摆地陪着我走出山城宾馆的大门。
晚风吹拂着,空气中飘荡着沉重的雾气,夜已经深了。
托尼亚的两只胖爪牢牢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晃了晃,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死吧睡吧……江……德鲁克……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蛋糕……”
盗窃事件
太阳上了三杆高,我还在单身楼的宿舍里呼呼大睡,难得周末休息。前一阵子,机床开始调试,可把我累坏了。
“咚咚咚”。
急迫敲门声传来,不是做梦。我头脑开始费力地运转起来。
“谁呀?”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慵懒地问道。
外面却传来俄语声,“开门!开门!快点!快点!”
发生了什么事情?敲门敲得如此激烈,是不是哪个苏联专家又出啥事了?
我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向房门走去。
一打开门,就见托尼亚凶神恶煞般地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谢苗,脸上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一双牛眼非常不友好地瞪着我。
他们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我困惑不解。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在托尼亚语无伦次的怒吼中才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昨晚,他的钱包丢了!
我刚想问他,钱包是怎么丢的?他就恶狠狠地盯着我,“快把我的钱包交出来!”
他这是怎么啦?没等我开口,他和谢苗开始在我的宿舍各处开始翻找起来。被子、床褥被无情掀起又胡乱地扔成一团,状如打劫。
我目瞪口呆,搞不清楚托尼亚为什么会怀疑我偷走了他的钱包?只好呆呆地靠着门框,看着他们像两个苏联匪徒,翻箱倒柜,把我的寝室翻了个底朝天。
托尼亚甚至还把他那长满黑毛的大手,伸进我墙边的泡菜坛子里一顿乱搅。
我觉得他真是发疯了,我的天哪,即便是我偷了他的钱包,也不会愚蠢地藏到泡菜坛子里去呀!
看来,托尼亚的确被丢失的钱包弄昏了头脑,所以才匪夷所思地做出这古怪的不可理喻的举动!
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气急败坏的托尼亚,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走到我的跟前,咆哮道,“在车间里你还指着我的裤兜,‘刀勒刀勒’的喊叫……我的一万美元哪……”他的小眼睛快冒出火来,一头卷发在盛怒之下猛烈抖动。
我无力地瘫靠在墙上。
见鬼!谁知道托尼亚鼓鼓囊囊的裤兜里,装着的真是刀勒,还高达一万美元。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打死我也不会跟着曹轲在车间里,同他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唉。完了!敢情托尼亚把我当作觑觎他巨额美元的小偷了。
怪不得人们常说,“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贵人不妄语”呢!一个玩笑,把我送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现在是有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裤兜里揣了那么多美元。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暴怒的托尼亚,不知说啥好。
托尼亚却突然哭泣起来,“……这是我在几个地方挣的专家费……一万多美元……足足能买一辆崭新的拉达轿车呢!”
托尼亚絮絮叨叨地哭诉着,胖胖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用胖乎乎的大手擦着眼泪,大约忘了刚刚从他用这手搅过我的泡菜坛子,还沾着辣椒汁。
果然,他的眼泪不断流出,辣得更难受。
看到一个亲密的苏联朋友现在伤心成这样,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想安慰他,却无法开口。托尼亚向我投来的是厌恶的眼光。谢苗也气呼呼地看着我。
他一摔门,穿过围观的人群,和谢苗匆匆忙忙离去。丢下目瞪口呆的我。
托尼亚用英语讲述,宾馆前台帮他报了案。
半个小时后,服务员跑来通知我,“到宾馆大厅等候,不得四处走动!”
气氛很紧张,外联处的王处长、工厂的潘厂长都来了。他们看见我,冷冷地瞥了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在大厅的一把圈椅里坐下,心里惶恐不安。看来,我要被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