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最立即提出反对意见,利娅所住公寓的位置算是闹区的范围,百米之外,就是城市的主干道之一,车来车去的,声音嘈杂,太容易把信号淹没。
但利娅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向他打包票,无须担忧,她的耳朵灵敏得很,比邻居家的那只橘猫还要强上十倍百倍,媲美雷达一样的装置,能够保持时时刻刻的高速运转,只要街上有喇叭声响起,耳朵就立即竖起,捕捉稍纵即逝的信号,她可以准确无误地识别清楚到底响了几声,不会出现一次失误。
说完,利娅郑重地加了一句,这是为了阿最着想,毕竟每天上上下下的,尤其麻烦。
见阿最没有多想,立马答应了,利娅露出一抹笑,她心里想,嘿嘿,又被骗了吧,我并不是为了你考虑,其实只是我想听听喇叭声,一解自己的相思瘾。
和利娅接触的时间一长,阿最渐渐发现利娅和他想象中的骄横大小姐似乎大有出入。
不同的第一条,利娅不喜爱逛街,甚至她对首饰衣着都毫无兴趣,她的衣裳非常普通,站在那群学生里,尤为扎眼。
不同的第二条,是利娅提出的一个特殊要求,是早晨上学途中经过报亭旁时,令阿最停车去买一份先政报。先政报是政治类的报纸,内容枯燥且冗长,从前疤十三常常买来看。阿最无法理解,利娅为何爱看这样的报纸。
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天空湛蓝,和风宜人,每日悠哉悠哉。
哦,还有那一位姓莫的古怪老太太,头发雪白,行动不便,不知道脑袋里搭错了哪根神经,也许是老年痴呆症的先兆。她常常无缘无故地坐在公寓门前,拎着一只竹篓,竹篓里永远百花盛开,见到一个行人就散出去一枝鲜花。她瞧向自己的眼神,从来不怀好意。
好在最近她似乎搬走了,阿最看不到她了,不必再忍受她的怪异目光。
阿最为了这事,还特意询问过利娅,那位老太太可还会再搬回来?
利娅的答案是肯定,据陈夫人说,莫奶奶只是暂搬出去,和她的娘家侄儿们住个把月,莫老太太心疼她的那些宝贝花花草草,放心不下长时间交给徐教授代为照料,即便徐教授是园艺学的教授。
得知这个结果,阿最大感失望。
阿最每次将利娅快送到校门前,利娅从不着急下车,她总会令利娅把车停到对面的那条路上。利娅会拍拍阿最的肩膀,暗示他压低身子,矮过车窗玻璃,伏在方向盘上,只露一双眼睛望着窗外。
两个人,四只眼,凝望远方,如同伏击于灌丛中的两只猎豹,耐心等待着猎物的落网。
一旦目标人物出现,利娅会激动得手忙脚乱,她偷偷指给阿最看,并悄声介绍给他,每一个人背后的故事。
那辆黑色轿车里走出来的女孩,时时刻刻身边都有两名女佣精心伺候,她的爸爸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家财万贯,名下有许多间商场和酒店,所以她出手一向阔绰,围着她自称是她朋友的人不计其数。
那个扎着马尾辫,嘴里大口大口嚼口香糖的女孩,衣服上挂着许多铁环叮铃乱响的,她的父母皆是外交官员,她经常随着父母周游全球,自诩对国外最新的潮流趋势了如指掌,时不时炫耀从世界当地买来的特色纪念品。
后面那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孩,是一位狂热的舞会爱好者,她的舞技其实普通寻常,只是为了谄媚她爸爸的权势,所有人都拼命吹捧她,致使她不切实际的眼高于顶,自封为宴会女舞王。
那个招摇过街的胖妇人,被利娅提及讽刺的次数最多,她是利娅的历史老师,也是学校的副校长,成天涂着厚重的粉,爱疯了名牌高跟鞋,只要专品店推出新款鞋,她必定会跑去买一双。她家的柜子里陈列着许多双高跟鞋,她的鞋从来不会重样,整天痴想着能有朝一日可以坐上校长的位置,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课堂上直接说出口。每月每月往教育局长和第一教监,两人家搬送礼物。她对外谎称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家乡土特产,其实都是她出国旅游,精挑细选买回国,价值不菲的纪念品。
利娅不留情面地把她们数落一通,语气充满鄙夷,她常是一脸的骄傲,对阿最炫耀说,她从不与这些人为伍,也不捧她们的场子,总之这种攀附权贵的动作,她绝不会沾上。
阿最每次都是脸上客气笑笑,却不置一词,他能从利娅的话中嗅出别样的味道,利娅似乎对这类事,格外地在意,且深恶痛绝,是不正常地厌恶。
每隔一天利娅还会领着阿最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如果电影的台词对话精彩,情节打动人心。待出了电影院,路走到一半,利娅莫名其妙地学着说出整场电影中那一句最震撼的台词,希望阿最接出下一句。但是阿最的记忆明显跟不上利娅,他永远接不上利娅突然抛来的台词,这点总使利娅感到万分扫兴。
阿最其实记得台词,不过他将台词挡在了心里,他并不能完全放下对利娅的防备,尽管这种防备他开始觉着已经没必要了。
一个偶然的时机,阿最在城外发现了一条小溪,小溪两岸生长着许多棵高大茂盛的榕树,绿荫如盖,最粗壮的那棵榕树的干躯,须三四个人手牵手才能将其合抱。
榕树的枝干高高越过小溪,朝向对岸的方向伸展,对面的榕树也伸了过来,枝干在溪水上方互相交错,枝干之间,也不空着,许多不知名的粗壮藤蔓应势而生。这些藤蔓大约有孩童的手腕粗细,藤蔓静静延展,缠绕在枝干上,由这棵榕树再绕到另外一棵上,一重叠一重。
外面亮堂堂,火辣辣的,一旦走到树荫下方,温度骤跌,阴凉和森冷如骨附蛆般袭来,如果这片藤蔓更靠近市中心几里路,盛夏时节,跑来这里纳凉避暑的人一定络绎不绝。
阿最举起两只手,踮起脚尖,身子奋力一跃,双臂攀住藤蔓,用劲往下拽拉,整片藤蔓合连成网,互相拉扯勾勒,竟然纹丝不动,十分稳固。
闭眼回忆,刚刚经历的一切人和事,和一年前,令人窒息的黑暗时光相比,简直恍若隔世,仿佛存在于脑中的那些人和事,是别人的记忆,和自己无关,他只是帮人代为收管。他像是一位经历长途奔波的旅人,奔过枪林弹雨,偶然歇下,竟油然而生贪享一刻闲逸时光。
忽然,阿最突发奇想,似乎可以用这片藤蔓网其中的几根编成一把吊椅。
不过这份好奇只是阿最脑中的一位匆匆过客罢了,原因是太麻烦。岸边的藤蔓距离地面很高,着手困难,离地面最近的,恰好在溪水中央的上方,需要赤脚度水,很是不便。
阿最拍拍脑袋,提醒自己不要胡想,他还得回学校接利娅放学。
尽管生活如意,可是复仇的念头却始终没灭,阿最经过一段时间的斟酌,阿最还是决定去圆满自己的遗憾,他弄来一块□□,出去办事,就将利娅的真车牌替换下来,他不愿给利娅添麻烦。
阿最开始跟踪那位副监狱长,阿最必须先确定了他的住处,才能制定相应的复仇计划。
为防打草惊蛇,阿最每次只跟踪他一小截的路,大约过两个岔路口后,阿最便转道分离,相隔四五天后,阿最会接着上次的那条岔路继续跟起。
如此一个月的接力跟踪,阿最终于顺利寻着了副监狱长居住的社区。
阿最设法买来一套邮局工作人员穿过的旧工装,混进社区,利用邻居对邮局人员的信任,套出这位副监狱长的情况。
他的名字是薛况,薛况的家境普通,父母双亲早已病故,他依靠着岳父的人脉和关系网,才一步步向上爬直至获得今天的公职。可是他的妻子性子强悍,对待他从不温柔,他的家庭生活非常苦闷。
阿最很通人性,他觉着薛况背后会有故事,便继续跟踪他,皇天不负苦心人,阿最果然发现他在外面养了情妇。周一,周三,周六这三天,薛况须留在监狱值夜班,趁这机会,他偷偷溜去和情妇幽会。
在得到所有必须的信息后,阿最停掉对薛况的跟踪。
每天下午他惬意躺在藤蔓的阴凉下,眯着眼睛,脑中慢慢整合着这些信息,他要筹谋出一个报复薛况的计划,且没有后顾之忧的计划。
利娅,阿最与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