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隔着百叶窗看向外面大吼大叫的谢人间,道:“没想到还被我误打误撞撞出来一件这么惊悚的事儿。我的地狱里,居然还有别的守夜人在。”
陈黎野嘴角抽了抽。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大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守夜人尘展开了断罪书,说,“你叫陈黎野,对吧?”
陈黎野有点麻木,他看向了外面,只想赶紧回到谢人间旁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对。”
“那后面这个名字就是那位守夜人了,谢……”
陈黎野有点急着出去,就抢答了一句:“谢人间。”
守夜人尘:“……什么?”
“怎么了。”陈黎野还没反应过来,“谢人间啊。”
“……”守夜人尘盯着那纸断罪书沉默了很久,皱了皱眉,说,“这上面写的不是谢人间。”
“……!?”
陈黎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断罪书上写的是谢人间的本名!
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来了精神,问道:“写的是什么!?”
“……”
守夜人尘没回答,他沉默着放下手里的纸,看向了陈黎野。
陈黎野急的要死:“写的什么,你快说啊!”
“我当然会告诉你。”守夜人尘不急不忙地把断罪书背过去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说,“你先不要急。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跟你的前世有关系。”
“有。”
“他是不是什么都没向你透露过。”
“……对。”
“他是不是还一意孤行认为你这辈子跟他没关系。”
“…………对。”陈黎野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的?就因为那个名字??”
“对,都猜得出来。”守夜人尘说,“他不告诉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名字是刻在灵魂深处的,而灵魂里又拥有记忆,所以,名字这东西是会封锁住记忆的……通俗点来讲的话,就是有两道锁锁住了你的记忆,其中一道锁是你的名字,另一道锁就是他的名字。所以,他之所以不告诉你他的名字,就是不想让你想起来。如果你知道了他的名字的话,你所有的记忆就会全部苏醒,没有例外。”
陈黎野沉默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梦里都听不到谢人间的名字,因为那个名字封锁着所有的记忆。
陈黎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想知道吗。”守夜人尘问他,“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不过,他瞒着你也肯定有他的理由,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所以……”
守夜人尘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途中,就被陈黎野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想知道。”
陈黎野当然知道谢人间有他的理由。他知道自己上辈子有多苦,也知道谢人间的用心良苦。
陈黎野不想背叛他的良苦用心,但也不想就这样一无所知。他当然感谢谢人间,但就像谢人间选择瞒住一切保护他一样,他也不能把谢人间一个人留在两千年的岁月长河里。
他要迈过这道长河。
哪怕这会让他再想起那些压抑到难以呼吸的岁月。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坚定,守夜人尘都愣了一下,然后,他竟然忽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真像。”
陈黎野愣了一下:“什么?”
“没什么,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守夜人尘说,“不过他比你表情丰富多了。”
陈黎野:“……”
那我谢谢你啊。
守夜人尘拿起桌子上的断罪书,交给了陈黎野,说:“你自己看吧。”
断罪书很轻,但陈黎野一拿到手上,却无端感觉这东西沉甸甸的。
当然会感觉沉,毕竟这纸上有三个字承载着两千年前的过往。
那些压抑的温柔的难过的开心的恨的爱的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三个字身上。
陈黎野深呼吸了一口气,攒了好久的勇气,才终于把断罪书猛地翻了过来。
随后,他一目十行地略过了一众参与者,在最中央找到了自己。
陈黎野。
而在这三个字后面,还有三个字。
——谢未弦。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忽然一热,仿佛有什么威力巨大的东西在脑颅里炸开了。
炸成一片塞北的风雪。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来了!!!!!
激动们把同志打在公屏上!!!
来!!!为我们家星星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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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瓷娃娃(八)
随后,陈黎野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撕裂般的痛楚。
“谢未弦”三个字瞬间就打开了他记忆的锁,那些深埋于他记忆深处的过往终于得以解放,疯了一般喷涌而出。许多过往一边在他眼前闪过一边撕裂着他的脑颅,带来的剧痛简直难以形容,陈黎野根本一秒都撑不住,立刻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兜里的手机又掉出去了。
那些碎成碎片画面的过往和说过的话都快速地在他眼前闪过,乱七八糟又毫无逻辑地交织在一起。
他看到“十二年前”他父亲对他嘶吼着要他动手弑父,看到年幼的顾黎明抱着他哭着喊他哥,看到“先生”满脸肃穆地端坐在他面前,看到监视他的下人每一个都神情冷漠。
他看到先帝伪善的笑,看到新皇不屑的眼神,看到朝野之上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还看到了深冷的牢狱和狱里那些尖嘴猴腮丑态毕露的狱卒。那些狱卒拿着刑具,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断,把他的时光都染成了彻底的黑色。
所有的一切都那样黑暗又阴冷,但唯有一个人不一样。
谢人间——不,谢未弦。
陈黎野看到他夜半三更里点着烛火对着地图皱着眉沉思,看到他策马奔赴战场,看到他带着浩浩荡荡地边境军走入城关,看到他跑过来抱住他。
有关于谢未弦的所有过往似乎都是带着光芒的。
陈黎野也听到了很多声音。那些话几乎要把他的脑袋都挤爆炸,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毫无逻辑乱七八糟地相互交织。
“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塞北。”
“动手啊!愣着干什么!?”
“你这是在忤逆我吗。”
“造反啊你!?”
“从此以后,你就要做笼中鸟,不可成龙凤。”
“未弦是我母亲取的名。”
“别说了!!”
“这孩子忠心耿耿,做的不错。”
“果然谋反了,果然他包藏祸心——”
“你疯了吧!?!还不快闭嘴!?”
“你说啊,你说不说!?”
“我……后悔了。”
“也可求减罪……”
“我不。”
“……我爱你。”
那些画面与声音如同山崩海啸,疯了一般将他吞噬。而陈黎野那撕裂般的头痛却不减反增,他根本就受不住这份疼,捂着脑袋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惨叫出声。
仿佛是要把两千年前所有的压抑都叫出来一般。
这场如地狱般的撕裂头痛一直持续了两分钟。
两分钟并不长,陈黎野却感觉像是过了两个世纪。等结束之后,他就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地喘着气,由于忍痛,他身上都冷汗涔涔的,汗珠顺着鼻尖和发尖一滴滴地滴落到了地上。
他还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闷痛。那些过往的太沉重,把他压得抬不起头喘不过气。陈黎野眼前有些模糊,那些沉重的压抑的还压着他,但那些温柔的美好的又让他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就这样又缓了两三分钟后,陈黎野就听到外面谢人间——谢未弦的怒吼声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守夜人尘扒着百叶窗的一片叶往外看了一眼,声音平淡如水:“完了,被他发现你不在猎杀场了。”
陈黎野差不多缓过来了,一听这话,他就破天荒的笑了一声:“你好像一点都不慌……”
“因为我就算在这儿死了也可以复活。”守夜人尘放下了手,转过头去,拿起了陈黎野掉到地上的手机,道,“毕竟这是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