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是玫瑰(32)
她不想回卧室,她不想让司徒翎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书房的门虚掩着,她便躲了进去。
淡淡的木香味,是苏沥华身上的气息。
许许多多次,他离她那么近,他的眼睛常常深深地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是在谋划着如何利用她来刺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吗?不,她不信他没有片刻的真心,至少,那晚回应她的吻是真的!
头发上还别着他送她的发夹,她还记得他手指抚上她头发时的力道,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她记得他珍惜她绣的手帕,觉得被自己用来擦嘴是糟蹋了它。连她剪给她的粘虫板都差点收起来舍不得用。这一切举动都只是为了诱她动情吗?
不!如果是这样,他不必半夜里听到她和查侬争吵便踉踉跄跄地冲出来保护她、不必在宁夫人对她出言不逊时极力维护她,更不必在她主动示爱后说出自己不堪的未来粉碎她的梦,只要他自私一点,她或许就不管不顾地和他更进一步了。如果苏沥华要利用她来打击查侬,不是应当将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吗?
她并没有关上书房的门,苏沥华和查侬上楼后,同时发现了她。她只开了一盏台灯,抱膝蜷缩在书架下,像一个离家出走又无处可去的孩子。
苏沥华和查侬一道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苏沥华,忽然笑了。
“你来啦?”她站起身,转而对查侬道,“我想和苏沥华单独谈谈。”
查侬带着些许不甘心的表情走了出去,在门口停留了两秒才合上门。
“什么时候走?”苏沥华低下头,闷声道,“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很快,航班这么多,我随便买一张就行。”她说。“对了,你进来做什么?不打算继续演戏了?”
“演什么?”他被她的问题问得一愣。
“演不爱我呀,演复仇的戏码呀!”她的手抚过他的左脸颊,“我真的很单纯,单纯到刚才会被你气到打了你一耳光。疼不疼?”
他轻轻拿下她的手:“利用你的同情心,我活该的。”
“你不觉得自己演得前后不一、漏洞百出吗?”她望着她,“从你刚刚一进书房看我的眼神,我就确信你刚刚说的全是骗我的。她的指腹揉揉他的眉毛,又滑向他的眼眶,“你的眉毛为我皱过,你的眼睛为我流过泪,”她踮起脚含住他的嘴唇,他没有立刻抗拒,过了十几秒才将她推开。
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道:“还有你的嘴唇,每一次都说着要我远离你的话,却总是在我吻你的时候,忍不住回应我。”
“司徒……”他退了几步。
她步步紧逼,将他抵在书架上:“听着,苏沥华,我不是在和你谈什么地久天长!但我希望这一刻,起码我们是坦诚的。”
“葭澜!”
她抬头看她,眼中全是期盼。他微低着头,眼睛里的泪珠落到了她的唇缝里,咸咸的。
他的唇瓣猛力地按了上去,一改往常的温柔,有些失控的粗鲁。他的舌很灵巧,她忽然想起那天凌晨,他躺在床上,由于药效未发挥,舌肌无力到甚至无法自主收缩的样子,与现在的“扫荡”之势迥然不同。她轻轻叹息一声,非但对苏沥华没有嫌弃,反而更加珍惜这一刻的亲密,心中对他的怜爱更深,因此回吻得愈加热烈。
他渐渐放开她,许是因为体力不支,胸腔喘息得厉害。
她也觉得体力消耗很大,又眼尖地见他双手抓住了书架的隔板边沿,便干脆拉着他一同席地而坐。
“和查侬,真的没可能复合了?”他认真地问。
“我不爱他了,而且,我爱上了他的哥哥。”她回复地也很认真。
“……回国也不错。那里有你的家人、朋友,你会彻底走出阴影,重新开始。”
“嗯。”她握住他有些微颤的右手——据她的观察,他右手的震颤症状最为严重,最常在剂末现象和情绪波动发生时不能自控地抖动。
“我可以留着你的联系方式吗?”他有些不自信地问,又紧接着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想偶尔在朋友圈看到你的新消息,看到你过得很好——工作顺利、家庭美满。”
“当然。”她说,“我也舍不得把你删掉。”
“如果有一天,你嫁人了,我们再互删吧。”
她想开玩笑,说他如果娶妻也记得通知她互删,转念却觉得这话很虚伪而且伤人,终究咽了下去。“我多半不再婚的。”她说,“吃过婚姻的亏,不太想重蹈覆辙。”
“也可以,”他说,“专注事业,挺好的。”
她不知不觉将头倚靠到他的肩膀:“如果有一天,医学进步了,你的病有办法治愈,你会来找我吗?”
他的笑很浅:“如果那时候我年纪还不太大的话,我就来。”
“那就……七……八十岁以前好了。”她说,“太老我就不等了。”
“好。”他伸出左手小指,“拉钩。”
她钩住了他的小指头,按了下拇指。“苏沥华,其实你如果开口留我,就不用等到八十岁了。”
他充满留恋地松开手指:“你知道我不会的。你或许会留下,但你也没有信心,能留多久。”
“我爱你其实远没有你爱我多。”她说,“你为我考虑,我却更多的想为自己留后路。”
“傻瓜,我没有你想得这么无私,我也在为自己留后路……”苏沥华道,“我在为自己留一个梦、留一个可以做到八十岁的梦。我怕现在把你留在身边,梦很快就醒了——我不想醒!”
第二天,司徒葭澜送父母和司徒翎去了机场,送别之际,她答应他们会在一周内回国。
查侬同一天回了曼府。
司徒为苏沥华摘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鲜花,每天早晨送到他的房中。他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们常常吻在一起,难舍难分;他身体状况差的时候,她就留下来照顾他吃药、甚至如厕、沐浴。起先他还很是抗拒,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他才勉强接受了。他的每一次叹息,都换来她的一个吻。最后一晚,她把他扶到床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良久,说:“还好只是七天,没有累你一生。”
回国前,她只收拾了一小箱行李,其余的她都留给了苏沥华,让他随意处置。
送她去机场的那天,他给了她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他为她拍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除夕夜的家庭合影。
进关前,他们飞快地拥抱了一下,就干干脆脆地分开了。
航班起飞前,她展开相册最后一个插袋里的纸片,里面是苏沥华歪歪扭扭的字:
葭澜:
我犹豫过要不要写这封信,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对你说些什么。
我想说,你如果打定主意做一个单身女性,那也可以,只要你快乐,这不一定是很坏的选择。但如果你对婚姻和爱情还有向往的话,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我,八十岁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
我答应你,在死亡来临之前,我会好好吃药,好好锻炼,争取可以活得久一点。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活一天,就可以多想她一天。
我自私地故意没有提醒你摘下我母亲的戒指。我希望它陪着你,直到你戴上真正的婚戒。到那一天,请把它寄还给我,让我知道,你得到了幸福。
P.S.你的名字笔画很多,我本来中文就写得不好,得病之后字就更丑了,还请见谅!但在我心里,这两个字特别美,我会记住,直到病魔夺去我所有的记忆。
遥祝你幸福的:沥华
他的信夹在除夕夜的大合照那页,照片上,苏沥华浅浅笑着,视线微微偏向她的方向。
——那竟然是他们唯一的“合影”。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会出门旅行一段时间。争取出发前再更一章。大概十一月三号左右会恢复较为规律的更新。谢谢支持!
第29章
山风阵阵, 雨势比她下车时更大了,雨水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噼啪作响。
司徒葭澜将朵薇的的雨衣帽子往前扯了扯, 又把她往自己身边挽紧了了些。随后面向墓碑,轻轻说了句:“世诚哥,我又带朵薇来看你了。”接着, 低头对朵薇道:“叫爸爸。”
“爸爸。”朵薇听话地对着墓碑鞠了个躬。
“朵薇今年九月就要上小学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让她去市里上学比较好。不过你放心,我只要不是种植基地最忙的时候, 都会过去陪她。种植基地这两年已经上了轨道,下个月就是玫瑰花盛花期, 有农科院专家的帮助, 我们的精油提炼工艺也有显着提升, 销路也都打开了。我一定会给朵薇最好的照顾,你放心……”葭澜对着黑白小照里那个笑容憨厚的男人, 说了很久的话,才带着孩子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