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悦颜从楼里出来,快走几步,一边听着电话。
下班的时间点,公司门口一连开过去好几部白色轿车。她没选择直接上沈子桥的车,而是过了桥,去临湖的公交站台边等他。
手机忽然震起来,看清屏幕上跳着的名字,韩玲的心轰一声,耳垂变得滚烫。
悦颜系安全带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对了,韩玲,我们走了她怎么回去?”
沈子桥一脸扫兴地转过来看她。
“要不要叫她?”
“要叫你叫,我没她联系方式。”沈子桥耷拉着嘴角,没好气地讲。
悦颜找蒋洁问来她的号码。拨出去之前想想又不对,转而问沈子桥要手机,他不给,她盯了他两秒,他认命低头从储物格里扒拉出来给她。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把号码输进去,按下拨打。
韩玲接的太快,以至于悦颜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声音仍是一贯的冷淡,爱理不理地:“喂。”悦颜把手机往他嘴边递,向他努努嘴,无声地说,“讲啊。”
沈子桥眼睛直直地瞪着她,仿佛她丢给自己的不是一个正在接通中的电话,而是一个麻烦,一个快要爆炸的手榴弹。
威逼下,他冷淡道:“我们要回去了,你怎么说?”
韩玲比他更淡:“我有人送。”
“嗯。”沈子桥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韩玲要挂之前,突然听见那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掐我干什么?”
韩玲飞快挂掉电话,像是再晚一秒就有个名叫狼狈的兽从后面追上她,把她扑倒在地。
汽车里,挂掉电话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沈子桥先笑了,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挺可爱。
他摊手,略表遗憾地一耸肩:“我都问了,是她自己不乐意的。”
“哪有人这么问的,一点都没诚意。”
沈子桥笑意冷下来:“什么叫有诚意,我没跟她翻脸都是客气的了。”
悦颜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脸去,翻着五根细细的手指,声音也低了下来:“都过去了。”
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过去的是什么过去。
在心底,沈子桥对韩玲一直有种迁怒的厌恶。
韩震跟沈馨儿订婚时,两大家子的人在酒店见过一面。第一次碰面,他就有感觉,这个姐夫家的亲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沈子桥也没往心里去,饭到最后,听韩震说她跟悦颜是大学舍友时,心底一股反感拔地而起,他豁的抬眼,目光射去的冷光被她撞了个正着,韩玲的表情惊变。
任何人都不可能懂,他对悦颜的爱到底有多深。哪怕叫他自己出来形容,也不能准确道出万分。
就像他说的,因为他们两个的青春是拼在一块的,她的遭遇,一样刻在他人生的轨迹里。
相对无言间,沈子桥伸手过来,放在档位旁她的手背上,颇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然后车子发动,向着夕阳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二楼韩玲的视野当中。
他们先绕去医院看望高志明,他昏迷瘫痪的这三年,沈子桥拢共请了三个护工,轮班倒地照顾他,但悦颜不放心,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昏迷病人最需要干净,褥子换的不及时就容易生疮,所以悦颜一定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沈子桥很贴心地没去打扰,等在病房门口,留出空间给这对父女。
从医院出来碰巧赶上一场慌乱,医护人员纷纷往门口跑,抬着从救护车下来的病患,动作训练有素,人群朝他们涌过来,沈子桥拉着她避向一边。伴着担架跑的人好像是陈思恒,穿着警服,她不敢确定。
晚都晚了,他们也没让周阿姨留饭,打算在外面吃完再回去。沈子桥开车,方向盘在他手上,悦颜也没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一路安静地看着车外,霓虹灯喧闹地点缀在杭州的夜景,这个城市仿佛从来没有真正的晚上。经过大桥,悦颜移下点车窗,有点湿冷的江风吹进车里,心也被风吹得倦了。
每次从医院出来,悦颜都会在低沉中缓很久。
直到车子开进熟悉的路口,道路逼仄,人却反而变多,车毕竟不像摩托车,随便一扔了事,沈子桥四处张望,直到一辆车开走,他险险泊进车位。
他开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给她开门,悦颜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梦呓似地说:“干嘛来这里?”
他伸手去拉她,语气温柔地不可思议,哄着她:“ 就当哥哥傻了,陪陪哥哥,就一次,好不好? ”
她可以拒绝那个意气风发的他一百次,但拒绝不了这样的沈子桥一次。
蠢蠢的、痞痞的,但深爱着她的少年。
小吃街不换旧貌,几年前传闻要拆,因为拆迁款谈不拢就搁置了下来,曾见证他们青春的一块也就完整无缺地保留下来。
他拉着她往里走,人群摩肩接踵,如潮水涌动,有处地面坑陷,悦颜没注意踉跄了一下,沈子桥去扶她,放她站稳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她要挣,反被他攥得紧紧的。
她知道他又犯傻了。
可她呢,就没有吗?
一路走着,跟上从前的脚步,穿着中学校服的男孩女孩儿仿佛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淡淡的身影,女孩绑着马尾,不高兴似地嘟着嘴,男生高高瘦瘦,手插裤袋,一脸不耐烦的酷劲儿,却忍不住偷偷去看旁边的女孩儿。
如果可以,真想让时光就此留住,留在最美好的瞬间、他们最心无城府的回忆里。
悦颜被他拉着走到原先那家面摊,老板已经不是那个老板,面摊也改成了卖馄饨,他要了两碗,找到位置坐下。
“是这里,对吗?”沈子桥眼中含着希冀,跟她确认。
她心酸了一下,嗓音不由自主地牵出了哽咽:“你……你别这样。”
他笑着,目光缱绻:“答应过我的,就这一次。”
他在自己的爱情里越演越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甚至不需要她配合,他就能把爱意燃烧彻底。
可是为什么?悦颜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问面前这个男人原因。
为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把命运这喜怒无常的小人牢牢攥在手心,他还要什么呢?要她的爱吗,从爸爸出事那天起,她就给不起了。
她不是高悦颜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女孩。她不想爱上一个人之后,还在计较配不配的上这个问题。
那会让她变成最讨厌的自己。
馄饨上来以后,沈子桥递了双掰开的一次性筷子给她。两人吃相都很好,不发一点声响,回忆得以退居次席,给他们相对沉默的氛围。
陈思恒的电话就在这时候进来。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放到耳边说声你好。
沈子桥手捏着塑料调羹,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她。她低着脸,头发垂在脸的两边,面孔陷在发丝的阴影里,带着一点点神秘的感觉。
就像她不了解他一样,她的生活也离的他越来越远。
第27章 我也是男人,男人想的什么样,你确定知道?
“悦颜。”
她想不起来陈思恒是在哪一天从哪一声称呼开始,不再叫她高小姐,自然而然的转变,仿佛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不过她还是改不了口,第一声总是叫他陈先生。
他来是跟她询问一个人,一个让悦颜觉得意外的名字。
“你认识何仁杰吗?”
悦颜点头:“认识,他是我爸爸的助理。”
“他现在还跟有你联系吗?”
“没了,自从爸爸出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你知道他人现在会在哪儿吗?”
悦颜想了想:“不知道。”
陈思恒说:“我查了他的户籍资料,目前他人不在杭州,名下房产通通变卖,大概是回老家了。”
悦颜一愣:“回老家,他回老家干什么?”
陈思恒沉吟:“不知道,总觉得这个人不对劲,老婆儿子都丢在杭州不管。悦颜,我想这个礼拜天去他老家一趟看看。”
悦颜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行,具体时间我们再商量,我这边有点情况,先挂了。”
陈思恒收起手机,护士夹着一块板子蹬蹬蹬跑过来,说有份鉴定报告单要他签字,本来不关陈思恒的事,不过他下班时刚好撞见车祸现场,十字路口两车相撞,场面惨烈,一车司机飞出车外撞到栏杆,颅骨破裂,当场昏迷,他打电话给救护车,把人送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