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孩只在出发前的路上看了一眼,依然选择了放弃。
因为太多的不确定,因为要吃太多的苦,她贪图安逸,她不行的。
沈子桥声音艰涩:“你是女孩子啊,我就算累死也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吃一点苦……”
悦颜低头看鞋尖,唇轻轻颤着,眼前已经起了雾:“可我一直是个女孩子啊,从你见到我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个女孩子,为什么非要爱我才能照顾我?如果有一天你觉得麻烦,突然不想爱了呢,我要是已经习惯被你照顾,我该怎么办?”
沈子桥哑口无言。
女孩担忧的问题他一件都没有想过,任何的誓词在那些怀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无力地发现,女孩给他创造了一个困境,他被成功绕进这个困境里,以一种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方式。
“颜颜,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以为我只是想跟你玩玩……是不是……”声音涩到连话都说不下去,他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
悦颜忽然不敢看他,声音小下来:“可是……我不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也许是因为一直能看到我,所以你就以为这是喜欢……”
人不可避免地会被亲近的异性吸引。太熟了,所以拉手说话咬耳朵都不觉得有什么,男生女生的差异天生就摆在那儿,男孩觉得耳热心跳浮想联翩的动作,女孩有时候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大概觉得好笑,沈子桥勾了勾唇,笑得淡淡的:“你当我傻吗?熟和喜欢分不清?”
雨势渐渐转小,积水的路面在昏黄的路灯下反着光。
两人终于都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起伏的酸意,叫她:“颜颜……”
她慢一拍地抬起头,看过来。
“你是不是很烦我……觉得我很讨厌?一天都不想看到我?”
悦颜当即摇头:“没有。”
绷紧的脊梁陡然松下,在等她回答的那几秒沈子桥感觉自己是天堂地狱走了一遭。
他抹了把脸,也笑笑:“那就好。”
悦颜转过脸看他,还跟从前一样,目光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杂质。
沈子桥拉上卫衣的帽子,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颜颜,我说到做到,说过不来打扰你,以后就绝对不会来打扰你。”看她最后一眼,手插进裤袋里,他对悦颜笑了笑,“傻瓜,哭什么啊,不都答应你了吗,好好高考吧。”
她哭了吗?
高志明的车静静泊在街边路口,这是一个开明的父亲,他放悦颜跟沈子桥说了很久的话,也不过来打扰。
等话说完,男孩走开。高悦颜才慢慢地朝爸爸的车过来。
自从奶奶过世她大病一场后,高志明每个晚自习结束都来接她回家住,今天也不例外。
等女儿系好安全带,高志明拉下手刹,调整了下后视镜的位置,随口问了一句:“那是子桥吗?”
“嗯……”
“在聊什么啊,这么久?”
“没什么。”
抱着书包,悦颜缩进椅背,整个一副累到不行的样子。
“饿了吗?车里有饼干酸奶……”絮叨了很久,没听见女儿搭腔,趁等红灯的几秒高志明看去一眼,悦颜闭着眼睛,靠着车门,像是已经睡沉了。
“累坏了吧……”
细雨擦着车身飘过。
爸爸的说话声渐渐飘远,车内安静下来。
悦颜在座位上动了动,找到一处最舒服的坐姿,额头贴向冰冷的车窗,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眶,脸上跟着漫开一片冰凉。
对啊,她哭什么?
第10章 别哭了,乖,没事了。
不来打扰她的承诺,沈子桥做到了。
她的世界里,再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沈子桥的男孩子。
学习生活照部就班,时间不被人管,自顾自地流转。
越到后来,节奏越快,当天考完的试,当天就下来成绩,上午做完的卷子,下午老师就已经把错题讲了一遍……因为高考绷紧的弦越绷越紧,似乎能嗅到实质性的硝烟味。
很快就到了高考那个早晨,似乎每到这个季节天都会下雨。
高志明送她到考场,沈子桥的考区设在城市另一头,由他妈妈亲自接送。
时间到点,进去之前高志明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慈爱:“好好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记住你永远都是爸爸的骄傲。”
铃声响起,所有家长都被拦在了校门外,目送自己孩子进入考场的背影满怀期待。
高考说到底拼的还是一股气,两军交战,输人不输阵,最要紧的是沉住那一口气,任何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们那一年的理综比往年都要容易,题型常规,所以更加考验细不细心,最后一场交卷的前几分钟仍能听见窸窸窣窣翻阅试卷的声音。
终于,铃声响起,教室里响起一片轻微的叹息声。
啊,就这样结束了。
从各个教室涌出的学生汇聚成几股人流,有说有笑地向门口走去,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模考而已,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孙巍韦背着大书包在花坛边等人,看到她出来,走过来问她考得怎么样。
悦颜想了想最后几道大题,还是挺有把握的:“算是正常发挥吧。”
她最后几个月的状态其实不怎么好,老师家长看在眼里都很担心,又不敢给她太大的压力。孙巍韦听她这么说,也挺高兴的:“正常就好,不求超常发挥,只要正常水平。”
绷紧的弦乍然松懈,悦颜一时之间竟然还不知道如何适应,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两三点,在外面放松的几个女生陆陆续续回来。大家拉出了各自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课本回家去。悦颜被吵醒,晕乎乎地爬下床来跟着一块儿收拾。
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寝室反常地没人说话,女生们沉默地走来走去,相互递送着手上的东西。
雨声静静地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打开的房门送进其他寝室送别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人在唱歌,是离别时听得最多的歌曲。
熟悉的旋律,被女声唱得惆怅感伤。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对呀,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时光把她们冲散,要让她们去何处积聚?
整幢女生宿舍楼都被离愁别绪笼罩着,先是司南哭了,渐渐的,几个女生都开始流泪,哭声低抑,在一遍遍的歌声里终于紧紧地抱在一起,哽咽地叮嘱同窗不要忘了自己。
未来或许还有机会见面,可是再见面的那天,也不再是从前那种朝夕相处的关系。
时间如此漫长,她们曾恨高考不绝,恨不得一夜成年;而如今时间又变得如此仓促,留也留不住,要将她们送往别处。
依依不舍地送别,高悦颜拖着两个行李箱下楼,刚好隔壁就是男生寝室,孙巍韦也拎着箱子下来,相识刹那间顿时有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感喟。
毕业生三三两两地离去,阿姨已经开始打扫楼道的卫生。
他回头望去一眼,语气平淡:“很快又有学生要住进来。”
“新的生活将在这里继续。”
等悦颜考完,高志明崩在心头的最后一根弦也卸了下来,接着风风火火去忙公司的事,当天下午就定好了飞去上海开会的机票,一刻不停,跟要评劳模一样拼命。悦颜想过自己高考结束那晚会干什么,但无论做什么,一定是很自由、很痛快,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结果事实上,她就是上了会儿网,逛了会儿学校的贴吧,在QQ上回了几个同学的消息就无事可做。
班级群倒是很热闹,有商量聚餐的、驾考的,也有计划三个月的暑假去哪里玩、做什么兼职。
她拖着鼠标,把群里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班里很多同学她都没加过,看下来还搞不清谁是谁在讲话。
不光大群热闹,悦颜私下里加的几个女生小群也不断地跳着消息。女生们约着一起去剪头发,学校附近有家理发店搞活动,三人同行一人免单,摊下来每个人都能便宜好几十块。本来人不够,来找悦颜凑人头,后来一个说不去的女生又改主意,人反而多出一个,悦颜就说算了。
她有固定理发的地方,是李惠芬一个朋友开的,老板据说还是亚洲发型师协会的副会长,名片上印着的头衔巨长。悦颜留短发也是这老板建议的,说她脸小,短发衬她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