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扯嘴角,沈子桥满不在乎地笑:“本来就是嘛……”
被儿子噎到没话讲,李惠芬迅速沉下脸来:“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车窗一升,也懒得再看他,载着李惠芬的豪车很快从他面前消失,融进清晨早高峰的人流里。
高三越到后半段,时间过得好像越快,一抬头,倒计时刷刷又少了大半。
每天的日常也渐趋单调,背书做题,做题背书,学生们也不再抱怨试卷做不完,诗词填空背不过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都不要太明白,眼下多做的一道题就是高考多出来的一分胜算,多背的一句古诗词都是理想大学抛出的橄榄枝。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在这种快节奏的氛围下,短暂离开三天又回归的高悦颜显得格格不入。
有任课老师也跟班主任反应过这个女生情绪上的低靡。
韩晓燕了解了这个学生家里发生的事,没有给她过分的压力,在跟悦颜的父亲沟通之后,选择再观察一段时间。又叫了班里几个班干部,让他们平时多注意一下高悦颜的情绪,多照顾照顾她,特别是同桌兼学委的孙巍韦。不用老师特意嘱咐,他也已经在这么做了。
可在所有人眼里,高悦颜表现得再正常不过,除了三天没来上课,她还跟平时一样,上课、复习、做题、考试。
她把一切痛苦深埋心底,用女孩天性的柔软包裹了那些尖锐疼痛的刺。
可以安慰一个流泪的人不要哭,那么,该如何安慰一个连泪都流不出来的女孩别难过?
这样脆弱,又极端的坚强,裹藏在如此乖巧柔弱的外表之下,这种反差强烈地让人心疼。
孙巍韦看在眼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去做。
高烧过后的悦颜身体一直很虚,倒春寒的时候她不幸中招,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冒,一连几天鼻涕纸巾不断。在食堂吃过晚饭,悦颜想到草稿纸快写光了,就去学校旁边的晨光文具店买,一进门又被架子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水笔吸引,双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选了几支好看的,在白纸上试着书写的手感,到店的学生不多,四周安安静静,说话声就越发突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心里越不想见到某个人,你的四周到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
“这个好不好看?”
“花里胡哨的,也叫好看?”
“你懂什么,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这种,不信我戴给你看看。”
“行,我拿手机拍个照。”
“不要,不准拍我。”
“自作多情,谁要拍你了……”
悦颜静静地站在两排架子之间,很久不动,灯光裁出少女纤细修长的剪影,也很久不动。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悦颜抬起手,把刚刚挑好的那几支笔一一插回笔架,转身离开。
玻璃门轻微晃了几晃,传出欢送的电子门铃声,沈子桥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深沉的暮色里有弯少女离开的背影,他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问面前的徐攀:“你们女的真的都喜欢这种东西?”
徐攀反手撸下发绳,一头密发随之松散下来,她一边用指梳着头发一边抬头看他,笑着说:“当然了。”
沈子桥点点头,似乎也信了:“行,那你再帮我多挑两样。”
徐攀随意地看着架子上的东西,继续搜寻符合他心意的礼物,眼睛一边扫一边随口道:“怎么不让悦颜给你挑?”
屏息静气的两三秒间,男生神色悠长、轻轻发笑,声音低沉,亲昵,还有一点点纵容的意味,当她提到那两个字的时候。
“她懂个屁……”
手顿了下,徐攀低头拿下一枚发夹,脸上没什么异样。
挑挑捡捡又选了些,沈子桥拿去吧台结账,等服务生扫码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扯下一个糖果色球状发圈,随手也丢进购物筐里。
徐攀看了看他,没说话。
没想到女孩的饰品这么贵,看着这么一小堆东西,竟然也花了他六七百。
他眼睛也不眨地付了钱,服务生用专门的礼品袋替他装了起来,笑眯眯地欢迎他再来。
拎着袋子出店,徐攀走在前面下台阶,被他喊了声等等,她回头,看见他低头在袋子里面翻找一阵,拿出那个发圈抛给她:“赏你的。”
徐攀接住,低头看了一眼。
一根串着两颗糖果色塑料圆球的黑色发绳,托在掌心的球体光泽柔亮,显出一种跟她性格不符的娇嫩精致。
徐攀的心砰砰狂跳两下,定了定神,仿佛随意地问:“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也太小气了吧。”
沈子桥也不问她好不好看,或者喜不喜欢,只是笑了笑:“下次叫上高悦颜一起请你吃饭。”
徐攀笑意渐收:“好……”顿了一顿,抬头,目中波光微动,“那我先走了。”
“等等。”他欲言又止。
她回首示意。
看向旁边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落在女孩身上,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这么过了一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颜……高悦颜,最近怎么样?”
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已经成了班里公开的秘密,虽然大家都不在明面上讨论这件事,但情绪是相通的,这段时间,班里同学对悦颜都很照顾,遇到亲人过世,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可徐攀嘴巴发干,已经连笑都笑不出来:“看起来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劲。”
他听得认真,点着头:“她就是这么个性格,死倔死倔的,有时候哭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她非要硬撑,有时候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东西……”
如果手里有面镜子,徐攀真的很想拿给沈子桥看看,让他看看自己护短又嘴硬的一面。
他花心、滥情、绯闻满天飞的时候徐攀不觉得怎么样,男生长成这样再要不花,根本没人信。他越是对女生坏,越是没良心,徐攀反而越觉得高兴。如果她没有运气,当然希望所有人都是这种待遇。
班里不是没人传,说沈子桥对高悦颜有意思,说真的,看外形,她也真像是他会喜欢的那型。
但也仅此而已,徐攀一直没觉得高悦颜会是特例,特别到能让沈子桥破例。
初露端倪是高二有次课间休息,沈子桥他们做完实验从科技楼下来,来她班里还借她的化学必修五,赶上她去卫生间,他就等了一会儿。等徐攀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站在过道,隔了扇推开的窗户跟里面的谁在说话。
那人的脸刚好被窗帘挡住,窗帘一波一波地动,脸就更看不清,徐攀一直走到快门口时才认出那张侧脸,是高悦颜。手放窗台,指尖缩进校服袖子里一半,一直在点头,看着很乖。
走廊起了风,长到楼高的枝叶随着风势一阵乱摆,吹乱了女孩的刘海。
沈子桥一边还在讲话,一边又很自然地伸手把挡她眼睛的发丝拨拨开,仿佛拨她头发和跟她说话是性质一样的一件事。
不是想故意偷听的,走近了,还是有只字片语漏进耳朵里。
“那说好了,放学坐我的车走,你要是下课早就在车棚等我……”
糖果色塑料球冰冰凉凉地硌着掌心,她故作轻松地问:“这么关心她,怎么不自己去问她?”
他睨她一眼,笑了,真真假假的语气,让人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屁,哪个关心她了?”
女孩立刻难过起来。
每次他提到高悦颜口是心非的那个样子,都让徐攀受不了。
晚自习还有两分钟就要开始,所有人都急匆匆地往教室赶。
四周天色阴沉,风刮得很大,有点像要下雨的样子。
结果真让天气预报给说准了,晚上骤雨过境,下完自习还能听见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树上、叶子和一片颜色各异的伞上。
悦颜立在滴雨的教学楼前,犯了难。
她动作慢,等悦颜收拾完东西,班里要好的几个女生早就走了个精光。
看着廊下淅沥不止的雨幕,她咬咬牙,书顶头上,刚想着冒雨出去,脚没走两步,一顶伞及时地罩上了她。
惊讶地回过脸来,周围一片雨声,男生的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夜里,皮肤冷透,气质沉静。
看清是他。她刚要说话,下一秒就没了声响。
曹彬握着伞柄向雨里看看,语气寻常:“没带伞?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