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也曾恋恋地追逐过她们的背影,她们才是颜值的代表,与她们相比,沈馨儿的夸奖更应该被归类为亲人的偏爱。
试问谁不愿意有这样一张脸?
漂亮、精致、无辜,所有人看了都心动的那种。
在卫生间洗漱时,悦颜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也会想起沈馨儿的评价。
呃,眼睛最好能大一点,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笑眼女生,像韩国女团里的MM,皮肤……当然是越白越好,所谓一白遮三丑……鼻子,唉,十成十像足她爸爸,像妈妈就好了,又高又挺。左看看右看看,镜子里的悦颜也左看看又看看,余光处忽然瞥见一个身影,走廊没有开灯,他原本站在门外的阴影处,见她望来,便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拧开水龙头,冲水洗手。
是沈子桥。
他不看她,悦颜当然也不会去看他,他们各干各手头上的事情。湍急的水流声里,忽然听见他的声音,笑意隐约:“别照了,再照也不会变成大美女。”
这人真是……太粗俗了。
刚进高中,沈子桥就已经非常出名,无非是那些套路,美人英雄,快意恩仇,英俊漂亮的人总有传奇。
他在九班,悦颜进的是尖子班,空余时间都被习题充满。
同学都很单纯,功课好的孩子更加容易得到尊重和爱护,不存在所谓矛盾或歧视。有时候题做累了,悦颜会趁着傍晚自习还没开始散一会儿步,学校正门进来一路都种着樟树,风吹起树巅的叶子,像无数张迎风摇摆的手掌。
操场上有人在练800米,还有人在打篮球,都比她快乐。
十五岁的年纪,也会有男生偷偷递纸条给悦颜,上面写着:看见你一个人走过操场,心里总是在想,为什么在最好的年纪,你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
生活就是个魔术师,可惜他变不出悦颜喜欢的东西,变不成她喜欢的样子。
到底给你什么你才可以高兴,悦颜也经常这样问自己。
那张纸条被她小心地夹在英汉大字典里,有时候写累了作业,就拿出来看看,那些不足为人道的些微伤感,原生的天生的后天的纷乱情愫,曾被悦颜掩入书卷、照片的忧郁,并没有像过去几千个日日夜夜里,遁入虚无中去,它曾被一个男生敏锐地捕捉,致以关切的询问。
忧郁在潜移默化中规格着她的气质,而悦颜却一无所知那迷人的改变。
后来那张纸条不翼而飞,她惆怅了很久。
学校旁边就有一家小卖部,一根小布丁才卖两块钱,悦颜吃得很珍惜,却没它融化的速度快,一路滴滴答答沿着她手指淌下来。
她歪过头专心地舔,舔完大拇指听到有人开口:“六瓶可乐。”
进来的是一群刚刚打完篮球的学生,各个大汗淋漓,球衣湿答答地贴住背心,沈子桥长得最高,走在最后,像只精干警觉的花豹。
她低下头,专心致志继续舔她的食指。
男生们乌泱泱地进来,又勾肩搭背地走了,整个小卖部很快又安静下来。
悦颜站起来要走的时候才看见面前桌上一瓶可乐,瓶壁上还有新鲜的水珠,挂不住了,滑下一道道的水纹。
她把可乐带回教室,送给同桌孙巍韦,他是个待人掏心掏肺的小胖子,很喜欢喝可乐,可父母从小到大不给他喝碳酸饮料,他喜笑颜开,大呼:“知我者,高悦颜也。”
高二开设游泳课,老师让每一个学生回家带一条泳衣来上课。
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悦颜并不想拜托李惠芬去办这件事,拿着爸爸给的零花钱,站在商厦泳衣专柜面前的她,脸终于一点点红了起来。
老天,为什么连泳衣都有这么多款式。
因为导购很殷勤地劝她去试一试,还拿来纸巾,塞在她手心。
悦颜尴尬极了,手足无措地退出来,既想去别的专柜看看,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一转头,偏偏看见了沈子桥。他手臂上挽着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那女生姿势很奇怪,差不多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头歪向他,贴得很近又很紧,目光戒备。
他一直盯着悦颜。
悦颜故意撇开头,昂首走开,走到电梯口电梯还没下来,实在忍不住又回头,他还站在那里。
女生伸手拉他,没有拉动。
泳衣是孙巍韦帮她搞定的,他妈妈在大卖场做批发,嗫喏地请他帮这个忙,抄了身高和体重给他。幸好泳衣不需要三围,他答应得别提有多痛快。
周末打电话到她家里,是高志明接的电话,应了几句把话柄递给悦颜:“你同学。”
她哒哒哒跑过去接,孙巍韦兴高采烈地道:“你下来。”
“你怎么来了?”
“我妈来批发市场进货,刚好开车路过这儿。”
她在玄关换鞋的时候高志明委婉地问是谁,大概见悦颜回答的态度很坦然,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叮嘱她过马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孙巍韦的妈妈心很细,特别用黑色的塑胶袋装起来,说起话来很有生意人八面玲珑的风度,特别热情,一会儿夸悦颜漂亮,一会儿夸她成绩好,最后麻烦悦颜多多照顾孙巍韦的功课。
他数理化好得让人发指,班主任别提多喜欢他了,哪轮得到她照顾。孙巍韦只管听,也不解释,把袋子塞悦颜怀里。
“钱我到时候给你。”
“什么钱不钱的,”他很富二代公子哥的气派,“我请你啦。”
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他妈妈从车里伸出手,拍了他一下:“大傻小子。”
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她鼻酸,悦颜不愿多待,转身回了家,避开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往房间跑,总觉得手里捧了一个定时炸弹,要快些藏起来才好,未等房门合上,沈子桥撑着一条手臂隔开,稍一用力,他人就进了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就说了三个字:“拿出来。”
他力气很大,不等悦颜回应劈手来夺,制敌的动作训练有素,滚烫的手心一把箍住她的手臂,干脆利落去抢她右手的黑色袋子。
悦颜急了,边推攘边压低音量问:“你想干什么?”
“拿出来!”就那三个字。
他的眼睛黝黑锃亮,含着一层莫名的怒意,呼吸忽然加促,湿热的气息毫不回避喷在悦颜额头。
她模糊又恐惧地想,如果被他看到……如果……虽然不至于罪无可恕,只是少女敏感的自尊心依旧觉得羞耻。她聚精会神抵抗这种毫无章法的纠缠,一步步后退,试图逃出他的困势,却在紧要关头脚底一滑,头重脚轻往后翻仰,背后除了角度奇凸的书柜,没有任何支点。
悦颜睁开眼,看见的是放大的沈子桥的脸,他快一步,伸手垫在她脑后,大概是真的很痛,他整个脸色都变了,嘴角抿得很紧,像是强忍。
悦颜有点怕他,怕他会动手,下意识地举手一挡,用胳膊肘遮住了脸,等她放下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沈子桥的小女朋友找上悦颜的时候,她埋头正在读一篇阅读理解,她轻微偏科,文科不行,自己也知道,得加把劲。
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悦颜面前,几秒之间,以她们为中心的教室窸窸窣窣安静下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她这边看。
悦颜抬起头,她正举起一瓶打开的农夫山泉,如在天桥惊鸿一瞥,这个女生有一张被上帝偏爱的脸。
她啧了一声,笑得轻巧:“长得也不过就这样。”
在她泼过来之前,悦颜第一反应竟然是护住写了一半的英语试卷,哗然之下,水泼了她一头一脸,滴滴答答,幸好是夏天。
回到家校服差不多已经干了,不存在解不解释的问题,迈步上楼梯,沈子桥正好从楼上走下来,飞快地擦肩而过,她被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量带偏了方向,整个人压向扶栏,腰折起来,身体探出外,他因为高,看人的时候总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动,好像不认识了悦颜一样。
沈子桥开口问:“她打你了?”
眼圈很快一红,也觉得自己矫情,悦颜挥开他的手,他人高腿长,几步之间跟她进了房间,门在背后关上,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摆明了不想走。
“她把你怎么了?”
悦颜看了看他,他倒是面不改色,水不泼在自己身上,谁都能气定神闲地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