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桥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的眼神就是回答。
韩震暗自心惊:“如果这事发生在悦颜身上呢?你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沈子桥冷淡一笑,反问他:“你觉得她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韩震脸色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玲差点被人强暴,难道这还是她的错了?”
沈子桥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话一说到这份上,就有要吵崩的趋势。两个人在感情上各自都有偏向,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做到客观公正,有这场争执也是在所难免。
幸好这时沈馨儿适时出现,她从家里打包了点吃的回来,掐断了争执的火苗。
韩震压住了火气,但情绪并不怎么好,他粗声问道:“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怕你们没饭吃,让周阿姨做了点吃的带来给你们。”
沈子桥挡在韩震面前,伸手接了过去,问了声:“颜颜呢?”
“她在家里看着早早。”
韩震看着那对姐弟,想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亲妹子,心中腾起一股无力,血缘这种东西到底颠扑不破。
他心灰意冷,什么也没说,掉头回了病房里。
被丈夫当面说了重话,还是当着亲弟弟的面,沈馨儿心里怎么可能好受,不过是强自忍耐,拿出自然而然的语气:“别管他了,韩玲一出事他就这幅样子,你先吃吧。”
沈子桥心知肚明:“不了姐,你拿去给姐夫吃吧,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那你路上当心。”
韩震回到病房不久,沈馨儿也跟了进来,把保温瓶放在床头。
韩玲躺在床上,还是闭着眼睛,但是韩震知道,那些话她其实听的一清二楚。他本来是想借此绝了她的念头,现在反而有些害怕,她是不是能承受住那些刺激。
沈馨儿说:“先吃饭吧。”
韩震手插裤袋,看向窗外:“没胃口。”
沈馨儿语气平淡:“那我给你放这儿了,你什么时候饿了就自己吃。”
“馨馨。”
“嗯?”她侧头。
“劝劝子桥。”
“劝他什么?”
“不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沈馨儿听到了刚刚两人聊的话,她说:“我会劝他,劝不劝的动他我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为了韩玲也不行吗?”
沈馨儿反问他:“为了韩玲,就一定要让子桥为难吗?”
韩震并不觉得意外,自嘲地一笑:“我就知道。”
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下楼踩空了一阶,心里空白了一片,她索然问:“你知道什么?”
韩震语气疲倦:“每次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为了你的妹妹就是为了你的弟弟,有时候我真的很累,我们每次吵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为了让悦颜回来住,替你弟弟妹妹辩护,就好像在你眼里,他们才是你的亲人,我,我妈,我妹妹们,他们都算不上。”
沈馨儿心慢慢冷透,身为伴侣,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解她的家庭环境,了解他们家对悦颜的亏欠,了解她这个弟弟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困难。
没想到到头来都只是她以为而已。
沈馨儿深呼吸,竭力克制泛起鼻间的酸意:“因为我不去劝子桥,所以你就觉得我冷血,不把你家人当人,是吗?韩震,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韩震一时失言,又有些意兴阑珊:“算了,不说了。”
沈馨儿看着他,眼圈慢慢泛红,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病房。
韩震在病房待了几秒,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拔腿去追她。
人终于走光,病房又安静下来。
韩玲睁开眼睛,看向雪白的天花板顶。
韩震下车追到家里的时候,正遇上沈馨儿在收拾行李,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往里放,韩震扶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蹲在她行李箱边,好声好气地问:“这是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去外面,跟颜颜住几天,等想好了我们再谈谈。”
韩震叹着气地去拿她手里的东西,她一下躲开。他只好伸手掰住她肩的两边,她拧着身子侧对他,只能看到一点秀逸小巧的下巴,顺着下巴往上,脸还是湿的。韩震叹了口气,展臂抱住了她。
“对不起,馨馨,我是气糊涂了。”
在他终于的低头下,沈馨儿渐渐软化,额头轻抵在他胸前,有滴泪直直地从眼眶滚了下来,滴在手上一件早早的小衣服上。
她哽咽道:“我是欠了你什么吗?韩玲出了事也来怪我吗?”
“不是怪你。”
“子桥喜欢谁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你不想颜颜住我们家,还不是为了韩玲打算?”
韩震喉结滚了一滚:“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自己欠了她。”
“谁都没有欠她,你没有,子桥没有,颜颜更加没有。”
“我知道。我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把韩玲当悦颜一样看待,当她是亲妹妹。”
“亲妹妹?”沈馨儿冷笑,带出一股怨气,“哪个亲妹妹会这么害我?”
韩震听出里话里不对味的地方,扶住她肩,低头看她:“怎么回事?”
沈馨儿其实已经不想再说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只要早早平安无事,发生的当下,那个人抱着什么目的什么居心已经不重要了,她也不想去计较。
“你总问我为什么一直想让颜颜搬回来住,因为我知道,只有颜颜是不会害我的。”
韩震心里一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生早早的时候,根本不是因为颜颜跟韩芳吵架,而是韩玲从背后推我,害的我撞上颜颜才滑倒。”
韩震一愣,打从心底浮起一股寒意:“你是她嫂子……她怎么会……”
“韩震,无论你信不信我的话,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可能跟一个存心害我和早早的人待在一个家里。”
韩震痛苦地闭上眼。
把人都赶走了,病房就剩韩玲一个,她从床上坐起,找到拖鞋,走去卫生间。
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的人,额角青肿,唇角破裂,从颧骨到下颌骨这一段分布着几段抓痕。
老实说,从林东刚对她图谋不轨开始,她不是没有预感,也确实被吓到,幸好酒店服务生警觉发现得早,没让最坏的事情发生,被送到医院之初她甚至还觉得庆幸,她会努力忘记那段阴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不会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得意。
但沈子桥在病房之外的那些话却像一记重锤,她才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爬出,又被重重砸回井底。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在他心里,原来自己就是这样子的,浪荡、不检点,所以活该遭受这些。
光是这么一想,韩玲就觉得心如刀搅。这么看待她的,恰恰是她暗恋了多年的男人。
是的,她有多爱沈子桥,她就有多嫉妒高悦颜。
一切的争锋相对都是矫饰,因为她从头到尾都爱这个男人。
韩玲仰起头,深呼吸,将几欲盈眶的泪憋回心里。
放在雪白盥洗盆上的手慢慢收紧,骨节突出,青筋一根连着一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不认识这个女人。
拳头捏紧,一下一下地砸着台面,她声音低低,眼泪乱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如果生活是从哪一步开始偏离轨道,韩玲把时间往后退了又退,才发现是从大学入学第一天认识高悦颜开始。
如果可以跟魔鬼交换,让她永远都不要认识这个女的,韩玲愿意付出任何难以承受的代价。
沈馨儿还是去跟沈子桥聊了一下,他不想让姐姐为难,给了林东刚两个选择,要么报警,要么他主动提出离职。
林东刚当然是选择了后者。
走之前他抱着一箱私人物品去找沈子桥签字,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沈子桥淡淡一笑:“想多了,你根本没有这么重要。”
林东刚冷笑:“好,我们走着瞧。”
沈子桥:“走前也奉劝你一句,你跟田德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合同动了什么手脚我们心里都有数。圈子就这么大,做什么事都要想想后果,自己承不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