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小刘的女生也不甘示弱:“暗恋咋了,沈总有钱又年轻,头发还多,长得跟男明星一样,暗恋下有错吗?你要是女的你会不喜欢吗?”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目光逗趣地往他跟小刘两人之间来回扫。
男人起哄:“沈总,刘妹子都跟你真情告白了,您也给点回应啊,大家都等着呢。”
小刘依旧大大方方,看着沈子桥微微笑。
现在的女生热情起来是真的让人吃不消,沈子桥又无语又无奈,人刚一起身,全体同僚大力鼓掌,还有甚者吹起了口哨,也不知道是乐见其成还是幸灾乐祸。
沈子桥含笑:“比赛就算了,输了赢了都伤感情,况且这地方也是第一次来,怎么说都是安全最重要,不要出什么意外,至于小刘嘛,心意我心领了,希望你能把这份热情用在工作上,康盛需要你这种敢于表达的优秀女生。”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心目中的男神点名叫到,撑不到最后脸已经绯红,声如蚊呐,嘤咛着说了一声知道了沈总,赶忙捂脸坐下躲了起来。
沈子桥暗中也松掉口气,像是才接受完一场大考,不知分数是几。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阅卷老师。
艳阳高照,天上一朵云都见不着,天空呈现出一种饱和度过高的蓝色,向山顶一望,满眼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浓绿。
下来车,同事们自行组队,有说有笑地往上爬。
跟在沈子桥身边的依然是公司里那几位销售代表。悦颜跟另几个女生走一起,落后他们稍许。
不经意地一抬头,就能看见那群人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悦颜的私心所致,并肩走在一起的几个男人里,她眼里只看得见沈子桥,觉得他最高大、最挺拔,连走起路来都比寻常男人来的潇洒。不光是悦颜,公司好多小姑娘都在暗暗地偷瞄他。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出现了一座吊桥,用粗藤条横在一座不算浅的溪流上,每隔一段距离用一块木板固定,因为没有着力点,人一踩上去,脚下就不停地打颤,来回晃悠,看着还挺危险的。
沈子桥跟几个男人先走了一遍,到对面接应,又留了一个男同事殿后,让女生们走在中间,一个接着一个过去。
“小心。”
过去的女生各个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因为这晃晃悠悠的吊桥,还是因为沈子桥磁性低沉的叮嘱。
悦颜小心翼翼地攀着藤条,眼睛看着脚下的路,走到吊桥尽头还差几步,一只大手伸到自己眼皮底下。
掌心干燥、纹理清楚。
“小心走路,别分神。”他低声提醒。
她顿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那只手有力地扶她走完最后一步,踩到对岸的草地为止。
分开时,彼此掌心都是微湿。
沈子桥收回手,又轻轻握了握,像是回甘某种逝去不久的触觉。
经过吊桥之后是一段平坦草地,其他人加快脚程,很快把悦颜跟沈子桥撇在了后头。
两人也并不怎么着急。
山里的风景是如此曼妙,冬日暖风绒绒地吹在脸上,吹乱了头发,也吹走了额间薄薄一层汗液,令人胸襟为之一澈。
走在山里,也不会有迷路的担心,通往山顶的只有脚下这么一条道路。周围是参天的树木,枝叶接天连云,偶尔会将暖阳密不透风地遮住,但是不要怕,还有鸟叫,还有风声,为他们引路,一阵风来,枝叶因风颤动,发出醉人的音律。整片树冠受风的感召,规律地向着一处倾倒。
怎么能这么安静?
怎么会这么空灵?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足下肥厚的土壤悄然下陷,日光劈林斩树笔直射下,如万千光束,空气中满是草本植物浓郁香气。
自然赤裸坦诚,并不向任何人设防。
他们两个就像是放学之后玩迟归家的小孩子,内心有放纵的快意,也有被自然震撼的懵懂。
悦颜漫步在林中,轻声道:“不想走了,真想一辈子住在山里。”
沈子桥一笑,看她,语气调侃:“那就出家呗,你去这个山头当尼姑,我去那个山头当和尚,逢年过节再下山看看我姐他们,也挺好。”
悦颜一噎,转头看了看他:“你这人……”
沈子桥悠然反问:“我这人怎么了?”
悦颜笑:“你这人啊,六根不净,连红尘都没有看破,迟早要被佛门赶出来的。”
沈子桥心下一笑,这话也对。
红尘就在那里,魂牵梦萦十数年,叫他如何一夕之间堪破。
临到山顶,众人挤在一间茶馆小憩。这茶馆也颇有江湖豪气,木桌木椅木凳木屋,连招待他们的服务生都是一身短打,古装扮相。
茶馆门口用竹竿挑出来的一面酒旗,上书五个汉字:好汉一碗茶。
几人凑近一看,字是漂亮,却不是手写,而是淘宝十块钱一个用机器打上去的,标准的仿宋正体,有种古今大乱炖的错乱感。
沈子桥和高悦颜姗姗而至,众人只当是碰巧,唯有蒋洁心领神会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最后清点人数,数来数去还少一个,换人数了一遍还是一样。
这时林东刚忽然问了一句:“韩玲人呢?”
大家一惊,连忙打她手机,结果山里信号不好,所有人的手机信号都显示短格。
“上山的时候有谁跟她一块儿吗?”
“我有印象,过吊桥的时候她跟我说肚子疼来着,转眼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上来。”
“哎呀,那怎么办,会不会迷路了啊?”
“不可能吧,上山就这么条路,估计是走慢了,落在后头了。”
公司同事七嘴八舌地讨论,最后还是沈子桥拿主意:“这样吧,女生们先休息,男士来几个跟我下山去找。”
包括林东刚在内,公司几个男士纷纷响应。
悦颜站出来说:“我跟你们一起吧。”
沈子桥看了看她,本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那行,你跟上,不要掉队。”
蒋洁连忙表态:“我也去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几人稍事休整,掉头下山。
沿着来时的山路,他们一边走,一边朝林里喊着韩玲的名字。
只余回音,并无回应。
蒋洁一直用手机试图跟她联系,等过了吊桥,大家才在一株大树背后找到了韩玲,也是万幸。原来她例假突至,疼得满头是汗,看着就让人觉得怪可怜的,林东刚走过去扶她,结果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疼得根本走不了路。
沈子桥本来冷眼旁观,这时走过来看了看,也没废话,干脆地脱下风衣交给悦颜,自己蹲在她面前。
韩玲抬起眼。
藏青色的薄毛衣勾勒出男人挺括坚实的身形,脊背宽阔,手臂有力,像堵山一样屹立不倒。
“上来。”他沉声道。
韩玲愣了一下,一股涩意直往她眼底冒,她只是睁大眼睛,不让那些可疑的雾气最终凝结成水滴。
在林东刚等人的搀扶下,她慢慢地伏到沈子桥的背上。几乎是同时,那充满安全感的温度、男人强势的气息直击眼底,泪似乎随时都有决堤的趋势。
她按捺地别开脸,然后看到了悦颜。
她就站在蒋洁的旁边,连着走了不少的山路,看起来已经非常疲倦,脸上有担忧、歉意、不安,唯独没有的,是嫉妒、或者吃醋。
她安安稳稳,平平静静。
像已经知道了结局的读者,像已经抓到了凶手的侦探。
她比所有人都安心。
他们先下山,在大巴里等余后部队,再三清点,确定人数到齐后才叫司机开走。
知道韩玲身体不适后,也没人责怪她的掉队,爬了一天的山后,每个人都累得不行,一沾座位倒头就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上,车子继续向前,驶入铺天席地的暮色之中,窗外成片的杉林沉默后退,仿佛某种庄严的仪式。
“看窗外。”
悦颜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跳出这么一行字。
她的目光移向窗外,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惊撼。
那是一场并不罕见的落日,硕大浑圆的夕阳被云层簇拥,举在青山之巅,这是一天之间唯一的可直视它的时间。
然后它在陨落。
悲壮、浓烈,谁都无法抗拒这种宿命。
云层霞光被它一寸寸召回,随着它的下坠,世间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