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倒去是不是?”苏子宣极为宠溺地拍拍她的头,“你若不想去,我就自己去——”
“谁说我不想去?”玉琉璃不满地蹙起眉头,嘟囔道。
* * *
“你说,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呢?”白衣公子牵着黄衫女子的手,边走边笑问道。
“嗯?”黄衫女子似乎正在想心事,听见这问话,愣了愣,突然就听明白了,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脸却红了,“你……你要娶我?”
“是呀。”苏子宣认真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若不快点娶个妻子,有人便要一直叨念着驸马的事儿,让我不得安生。”
玉琉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又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然而,眼角眉梢那喜不自胜的神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说呀,什么时候嫁给我?”苏子宣难得认真地像个想要撒娇的小孩子。
“呃……这个……”玉琉璃左顾右盼,企图蒙混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她——她一直都以为他将来要娶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温温柔柔地过完这一生——却从未想过,他竟要娶她!
见她如此,苏子宣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想嫁?”
“我说过我不想么!”玉琉璃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那就是说你想要嫁我啦?”苏子宣微微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还是——你不敢嫁我?”
“我——”玉琉璃顿了顿,突然就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想嫁你又怎么着了?谁说我不敢嫁?我就是要嫁给你——明天就嫁给你!”她一口气说了一串话,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他激得答应了这桩婚事——天哪!
苏子宣笑得好生畅快,“明天?行呀,反正我俩的爹娘都已经故世了,也无须摆什么喜筵的,拜个堂有个见证,便足够了——还是,你想和流尘妹子一样在船上成礼?”
“再说了再说了——”玉琉璃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你看啊,前面就是西湖了——想去哪里?”
“你说呢?”白衣公子笑着跟上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长堤尽头。
这头数过去第十六棵柳树,在那长堤尽头靠近断桥的地方,一阵清越的铃声传来,一如十一年前——
玉琉璃轻轻挽着苏子宣的手。她突然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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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上一次来时,我曾问你,当年你为何要走、为何连一个眼神一个告别都不肯留下。”坐在树上的白衣公子看着瑟瑟的湖面,幽幽说道,“你说你怕离去——如今,我明白了。”
“哦?”坐在他身边的黄衫女子双眉一挑,“你明白什么了?”
“你怕的,只是有一天我会突然离去,不再喜欢你——”苏子宣继续幽幽说道,“所以,你要赶在我离去之前离去。”
玉琉璃震了震,清澈的眸子看定他,竟说不出话来。
“你虽然任性固执,但股子里却总是患得患失,总害怕终有一天,一切都会离你而去,所以你就不停地不停地任性下去,好让别人记得你。”苏子宣望着远方,淡淡地笑了。他面前,种着垂柳的长堤延伸得很远很远。
玉琉璃还是沉默。
“你怕我离去——只是因为我是苏家唯一的公子吧。”苏子宣垂下脚,晃啊晃的,全然没有往日的风度,“你认为,如我这般的富家公子,理应娶个小家碧玉、柔情似水的富家千金,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真可惜呀,我偏不爱那些温柔体贴的女子——我只喜欢倔强的女孩子。”他看着她,眉目含笑。
玉琉璃努力地做出一副默然的样子,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是不断地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收不住。
“其实当年,就在我们的船相交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你拉到我的画舫上。”苏子宣微笑着,继续说道,“可是,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太小,不敢做出这么惊俗骇世的事来——当时公主就在画舫上——更何况,你的眼神,如此决绝。”
“当时,我真的差一点就留下来了。”玉琉璃收敛了她的灵动,也望着远方,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那个时候——我的年纪也太小,总以为你是飞鸟我是游鱼,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后来我看到萧丫头和楚朝歌,他们也是飞鸟游鱼,却能如此接近,如此惺惺相惜——于是我就想,倘若我当年决定留下,我们,或许真的不用等十一年——”
“当时的情景,任谁也无法将一切说清吧。”苏子宣静静地想,淡淡地说,“看你那个样子,我便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只是没有想到,十一年后的今日,你竟会再次回到这里,而且还成了沧海阁的主子——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再次相遇的一日——”
“红楼隔雨相望冷。”想起楼外楼的情景,玉琉璃不觉失笑,“说来也好笑,那日我已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背影——然而,就在你转过头的那一刹那,我却逃了。”
苏子宣也笑道:“后来我在雨里看到打伞的你,虽然隔着雨帘,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越发清晰起来,你的样子——也逐渐浮现出来。”
“那天我们傻傻地对望了很久呢。”玉琉璃笑了起来,“仿佛——心有灵犀似的——”
“还记得么,你曾经说,喜欢雨打残荷的声音。”苏子宣指着湖面,笑道,“眼下已没残荷了,不过,等到来年秋天,我一定带你来听雨声。”
“一言为定!”玉琉璃不由地兴奋起来,笑道,“这样吧,倘若我要嫁给你,一定要伴着这清脆的铃声,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雨打残荷的声音。”风吹过,银铃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铃声依旧悦耳动听。
“丫头,眼下是秋末天气,桂子早就凋了,荷花早就枯了——也没有下雨。”苏子宣叹了口气,道,“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年了?”
玉琉璃蹙起柳眉,闷闷道:“对啊——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年了?”
“不行!”苏子宣当即反对,“荷花桂子什么时候都能看,但这成亲一事却万万延迟不得——你看那流尘妹子和楚朝歌都成了亲了,我们又怎能落后于人?”
“落后便落后吧,我又不在意。”玉琉璃悠闲地笑道。
“是谁方才说明天便要嫁给我的?”白衣公子挑了挑眉。
“呵呵呵,我只是说说而已,别当真呀。”黄衫女子温婉地柔声笑道。
“别给我装大家闺秀——”
“你不是最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么?”
“我喜欢任性刁蛮的女子——你扯我衣袖做什么?”
“我冷,衣服借我穿!”
“我可是病人哎!你不是说,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着凉么?”
“我不管,我冷死了!”
“觉得冷就回去,别扯着我——哎,再扯就要掉下去了!”
……
西子湖畔的柳树上,铃声轻荡。白衣公子自怀中取出一只玉蝴蝶坠子,轻轻地给那黄衫女子戴上。
一双耳坠在风里摇摆着,一刹那,时光倒转,一切重演。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光明正大……”黄衫的女子忽然轻声念道,声音悠远,目光迷离,仿佛身处一个模糊的梦境。
白衣公子略一动容,也接口道:“我说过——不用来世,你今生就可以。”
黄衫女子望定她的夫君,淡淡地,淡淡地笑了。
其实幸福,真的很靠近。
☆、尾声
“这么说来,玉姐姐当初是把子宣哥哥当猴儿耍?”湖心亭里,红衣如血的女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虽是一身如火红衣,却好像深秋的枫叶似的,红得静谧沉寂。同样地,虽是挽着少妇的发髻,却一点也没有少妇该有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黄衫女子啜了口茶,淡淡笑道:“没错。”
“那——那子宣哥哥他知道么?”萧流尘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还真想不到他们的相遇竟是如此——如此——如此可悲!
玉琉璃淡淡一笑,瞥了那头的苏子宣一眼,“你说呢?”
“可是以子宣哥哥的性子,绝对不会甘心被人当猴儿耍吧?”萧流尘也疑惑地看着苏子宣,不解道。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玉琉璃放下茶盏,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当初啊,你子宣哥哥被我灌了一蛊养生露,便急得更什么似的——还当我给他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