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有糖[校园](79)
最近几天卫风一直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不断地汇报着和江仁那边的最新进展。
晚上来吃饭的时候,嘴里就没有离开江仁这两个字过。
“那老板好像真得在考虑要赔钱,前几天还问我那律师哥们儿二十万够不够,二十万不错啊,小飞你不是要和黄豆开个武术店么,这钱完全就够了啊!”
话题被引到祁飞身上,假装吃饭的她手一顿。
“嗯,挺好。”
笑不出来。
“有点儿渴,我上去喝水。”
祁飞说完这句话离开饭桌,往二楼走。
直到爬到楼梯她才想起直饮机在一楼,来二楼能喝什么水,去浴室喝自来水吗?
祁飞走进自己的房间,把灯关上,把窗帘紧紧地拉起来。
她摸向自己的后背,发现出了一层汗,口干舌燥。
未来。
他们又在谈论着未来。
一切都变得好起来,跟江仁那边逐渐可以隔断,武馆的建成也变得有蓝图。
触手可及的未来铺展在面前,好像明天就能发生一样。
她想往前看,但大脑里那两个声音尖利而嘶哑。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
‘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到黑暗里去,不断地坠落、坠落...
那片黑色中全都是白色的粉末,带着浓厚而鲜红的尖叫。
声音越来越大,祁飞的后背在不停地流汗、颤抖,她背靠在门上,以至于门一直在轻微地动。
又来了。
祁飞把卫衣帽子戴起来,用手捂住自己的双耳,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
手心的恶犬扭曲成病犬二字。
恐惧和惊慌笼罩在周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祁飞整个人抖了一下,就像在沙漠中渴的要死的人听见了水的声音。
是夏正行。
不能让他看见。
祁飞立马抬起手想要摁住门。
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门已经打开了。
于是夏正行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在墙角抱住自己的祁飞,帽子下的脸上都是泪水。
眼角发烫,难受到祁飞无法说出话来解释。
夏正行整个人愣住。
“祁飞...”
祁飞看着夏正行,伸出冰凉的手拽住夏正行的手腕,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不成形的话。
一句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救...我...”
想活着。
这个念头越来越浓烈,最终在夏正行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达到了极点。
夏正行弯下腰,立马紧紧地抱住祁飞。
祁飞整个人都被夏正行包裹在了。
完了。
夏正行紧紧地抱着祁飞,祁飞的脑子里只有不想放手。
她头一次察觉到自己对生命强烈的渴望,这让10月22日这个日子变得空白。
10月22日本来就是一个空白。
在这一天,有很多人出生,有很多人死去,对于不同人来说,这是不同的日子。
地球不会因为她的恐惧而停止转动。
执念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执念而已。
房间里,两个人像是静止了。
夏正行抱着祁飞一直蹲在房间的角落,他紧紧地握住祁飞的手,用手指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手心。
房间里的光影暗暗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风有一搭没一搭得吹着窗帘,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祁飞靠在夏正行的肩上,喉咙有种类似于口渴难耐的感觉。
嗓子眼发疼发痛,但当祁飞闻到夏正行身上的清柠味后,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半夜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窗外开始下雨,窗外的建筑朦朦胧胧的,被水雾和并不明亮的月光所笼盖。
有一阵风吹过,祁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夏正行把手放在祁飞的身后,轻轻地拍着,四周的黑暗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想吃糖。”
祁飞说得很小声。
夏正行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糖,剥开后递到祁飞的嘴里,随即又立马把祁飞抱回怀里。
温热没有一丝的松懈。
祁飞像是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这个藏身之处不仅仅没有雨,没有高处,没有风的呼啸声,而且还有糖。
就像是童话,她小时候梦想已久的地方。
含着糖的时候,脑子也不可抑制地想起以往的事情。
之所以她这么依赖于糖果,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童年生涯里,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只有苹果味的糖果。
那时候水果市场里有一个专门卖糖果的泰国老头,每一次他看到祁飞和黄豆都会给他们抓糖,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泰语。
祁飞只能听得懂几个单独的单词,大概就是‘苹果’和‘糖’。
那个老头儿其实才70岁,但是他的腰十分佝偻,几乎弯到直角。
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祁飞以为他有90多岁。
他的脸上经常有伤痕,听说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对他十分不好,觉得他是个累赘。
他们那一片曾经出过活埋老人的案子,于是有一段时间祁飞十分替那个老头感到惊慌。
毕竟他是唯一给祁飞吃糖的人,如果他也消失了,那么她的人生可能真的就只剩下棍子棒子和刀了。
老人虽然身上总是有伤口,穿着拾来的衣服,但却经常笑着。
他的眼睛是很纯澈的,祁飞和黄豆都觉得很惊异。
那种笑是装不出来的。
有一次祁飞试图用中文和他沟通,问了一句为什么只卖苹果味的糖。
说实话那个时候祁飞不喜欢苹果,但是他显然没有听懂祁飞的话,只是捏着三块糖递到祁飞跟前,用蹩脚的中文跟祁飞说。
“你吃你吃。”
后来祁飞再也没看见过他了,他的摊位很快被卖榴莲的大妈给代替。
祁飞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去了。
也许是失足掉入了河里,也许是被他的儿子活埋在坑里,也许在一个暴风雨夜抱着被子走了。
谁知道呢?那时候谁也安慰不了谁。
偶尔祁飞还是会想起他的笑容,从那时候起祁飞对所有笑得很好看的人都非常留意。
但很少有笑得好看的人。
生活中有很多人总是笑,但并不真诚。
不情愿的笑着被当成面具一样罩在脸上,成为条件反射。
但夏正行不一样,他其实对着其他人不怎么笑,但是真得笑起来的时候,祁飞觉得生命和阳光都温暖起来。
祁飞一晚上没有睡,夏正行便也抱着她一个晚上。
雨一直没有停,夏正行低下头轻轻地亲着帽子下祁飞的额头。
轻柔而滚烫,停留着摩挲着安抚着。
到了早上七八点的时候,阳光照进来。
“出去走走。”
夏正行摸了摸祁飞的头。
祁飞抬起头,看见她渴望已久的笑容,松了好大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
院子里是湿的,对面人家的草坪也是湿的,修剪得十分整齐,和他们家院子门口的木墙花十分相称。
温热湿润的空气感让祁飞莫名觉得安心,夏正行的手一直握在她的手上没有松开。
“祁飞...”
夏正行开口,沉默了大概有三秒钟后才接着说。
“我们一起去看看心理老师好吗?”
“我...”
祁飞踟蹰着回答,想要咧开嘴发现嘴皮子太重。
“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他们给我的答案都差不多,会给我开一些药,但是我从未好过,不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
夏正行握着祁飞的手更紧了一些,他这种反应反而让祁飞觉得心疼。
“这样...”
祁飞反手拽住夏正行的手。
“我们回高中好不好...回九中,我想见见那个心理老师。”
心理老师是为数不多在祁飞心中留下痕迹的人之一。
在遇到夏正行之前,心理老师是祁飞觉得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那间医务室几乎是祁飞高一高二的寄托,有着甘菊的味道,也有牛奶。
心理老师从来不会问祁飞为什么逃课,为什么翘课,有的时候她还会安静地听祁飞漫不经心地胡扯。
“她也是一个心理医生,我想跟她聊聊。”
祁飞说这些就是为了让夏正行安心。
“好,吃完早饭后我们去见她。”
夏正行的眼神很认真,祁飞开始后悔昨天跟他说出那些话,但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她的身体里的那只恶犬压根儿不听她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