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她带着简历到公司应聘,那尘封了已久,原以为已经忘却的画面又重现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着她的简历,唇边不自主溢出笑:“如果赵小姐是来应聘秘书的话,我不需要。”
他眸子里闪过一抹戏谑的光:“情人倒是缺几个。”
霍璋一直认为,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多有股近乎愚钝的傲气和纯真,他平时不会如此轻浮,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习惯,他可以预见,接下来有九成的概率,赵云今会将手里那杯温茶泼在他脸上。
可她没有。
赵云今微微歪着脑袋,一双盈润的眸子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天真到让他误以为她没听清他的话。
许久后,女孩开口,嗓音缱绻得让人迷醉。她笑着回他,恣意妩媚:
“可是,养我很贵的。”
……
霍璋从往事里醒来,当初那一幕留下的印记,直到今日都没有磨灭。
她那一笑美艳不可方物,能将人的魂人的魄一起勾走。
赵云今冰冷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他将她握在掌心,用体温焐热:“你说的是,我身边还有你,既然来了,就在小东山多陪我几天吧。”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点寄托。”他轻缓地说,“孩子没有错,无论是谁的,等他出生后,我都会将他视如己出,好好对他。我要你和他,一直留在身边,好好陪着我。”
霍璋神情里流露出了些许的脆弱,他揉磨赵云今的手,深深地看着她:“云今,别让我失望。”
*
夜半,赵云今被一声惊雷吓醒,霍璋睡在她身侧,呼吸平稳。
窗外的暴雨又下了起来,落地玻璃上满是水痕。
赵云今口干,起床喝水,路过门口时听到屋外传来隐约的人声。
“是吗?真是解气,那小子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就算弄死他都不为过。”
一阵压抑的笑声在这暗夜里听得人发渗,赵云今端着水杯站在门口,才发现是房门没关牢。
霍璋谨慎,休息时也要有保镖守在门口,说话的正是今晚接赵云今来的那两个人。
“TPX009药劲本来就大,霍先生一下给他打了两针,够他受的,他现在最好盼着自己别那么快清醒,否则后面的日子可不好过。”
“哪还有后面的日子?”一个保镖冷笑道,“江易的嘴有多硬你不是不知道,他咬死不说,就是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同伴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霍先生总不可能……”
“现在于水生的人来要他,霍明芸也在满世界找他,留一个活人在这总不如死人安全,他知道自己必死,嘴是肯定不会张的,你以为霍先生会有耐心留着他?”男人吸了口电子烟,“金富源的话不能全信,丁晨凯到底有没有留下存储卡还得另说,就算真的有,又真的被江易找到了,他被抓之前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小东山,根本不可能把卡送给警察。”
“所以。”男人顿了顿,残忍地笑,“无论怎么看,让江易去死都是最省事的选择,不信你等着瞧,看看霍先生会不会这么做。”
话说完,他腰间的传呼器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眼:“时间到了,负三层值班的人已经走了,该我换班了。”
他一摸兜,蹙起眉来,同伴问:“怎么了?”
“卡没带,你的借我用用。”
“电梯卡?”同伴说,“今天我不值班,也没带过来,要不别去了,下面那么多道锁,江易也不可能跑了。”
保镖说:“不去看一眼总不放心,门口保安也有一张,我去问他们拿。”
他说完起身走了,那同伴嘁了一声:“这种天还上赶着去地下找罪受,是不是傻啊。”
他继续玩着手机,忽然来了便意,捂着肚子跑去卫生间。
赵云今手里的水还氤氲着热气,她放到一旁的桌上,拿起没有信号的手机看了眼。
霍璋的西服挂在衣钩上,她伸手进去,摸到了一张光滑的卡片。
床上的男人睡得孩子般安详,仿佛窗外的暴雨并不能干扰他的好梦,赵云今走到床边:“霍璋。”
她弯腰摸了摸他的脸庞,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绵长的呼吸,她将电梯卡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出了房间。
……
卡片刷上去,电梯直通负二楼。
赵云今脚上的拖鞋单薄,大理石地砖上反上来的凉气浸透了脚掌。
电梯门开,眼前出现一条笔直的通道,两侧是江易当初见过的,以铁栅栏隔开的囚笼,一直通往走廊的尽头。刚换过班,尽头的铁门没有关,房间里的书架也是挪开的,露出一道黢黑的楼梯。
赵云今在楼梯口站了一会,不知哪里透进来的阴风拂起了她的裙角。
她一节节台阶走下去,负三层的全貌展露,眼前是几间明亮的实验室,左边那间吊着一个满脸血迹的男人,奄奄得只剩一口气,江易在右边。他靠墙坐着,一腿平伸,一腿曲起,头低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负三层每天都会来人监守,传来脚步声并不稀奇,江易静坐了很久,如同死了一样,从不抬头看。
但今天的脚步声和从前都不一样,很慢很柔,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江易抬起头。
赵云今穿着一身棉白的睡裙,站在□□室门口。她平静得不像话,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看着他:“原来你躲着这,让我找得好辛苦。”
江易对自己注射药物后说过的话是有记忆的,几乎是一瞬间,他察觉到了危险:“谁让你来这的?走!”
她眉梢淡淡地扬着:“我走了,你怎么办?”
第115章
江易压低声音:“离开这里, 赵云今,你不该来。”
赵云今没有听进他的话,她视线略过玻璃门, 那里设着一道密码锁,为了防止恶劣天地断电, 密码锁上面还拴着一把老式铜锁。她拨了拨黄铜锁, 伸手去试密码。按键音刚刚响起, 狭长的楼梯上传来阵阵脚步声,相伴而来的还有熟悉的轮椅滚地的声响。
霍璋停在离她十几米外的地方,身后是早前在门口聊天的两个保镖, 他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 女人连同她身上的白色睡裙,如一朵风雨中摇曳的柔弱百合,可如果真把她想得那样柔弱, 不知到头来会不会骂一句自己愚蠢。
“云今。”这是这些年来赵云今第一次在霍璋脸上看见类似于怒意的神态。
他满面阴云,嗓音低哑:“我待你不薄。”
保镖推着轮椅缓缓靠近, 在十几米的行进中, 霍璋又渐渐恢复到往日斯文的模样,但赵云今知道, 那只是暴风雨将至前虚假的表象。他停在赵云今面前:“从你第一次进书房偷动电脑,到你把消息泄露给警方, 再到现在。我给你了很多次机会,为什么要背叛我?”
赵云今扬起眉梢, 没想霍璋早已知道她进过书房的事, 难怪后来霍宅四处都装上了监控,但她毫不意外,以霍璋的谨慎, 在发现书房疑似有人进过后,不彻查才是奇怪。赵云今真正惊讶的是,他居然容忍了她这么久才揭破。
她敛起唇边的笑,淡淡地说:“这不正如你所愿吗?”
霍璋对人的多疑是刻在骨子里的,幼年时被母亲送到霍家,少年时又被薛美辰抛弃,一夜从枝头掉进草窝里,成长期经历过的种种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始终如一无条件地爱他。
一旦出现了,他会选择无数种方式去猜疑去锤验去消磨去打碎,千磨万击后还依然不改的,他或许才会不吝啬自己那一点可怜的信任。
今夜的种种都是试探不假,可试探之前的真情流露也不假。
当听到赵云今拿上电梯卡起身下楼时,霍璋感到了久违的背叛,那甚至让他产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赵云今将他仅剩的真情扔在脚下,毫不在意地踩踏,对她而言或许不值什么,但对霍璋而言,那是一个情感匮乏的人能挪动的全部真心了。
一辈子孤独而漫长,但有她和孩子陪着也还算得上不错。
——在某些时刻,霍璋曾从心里这样以为过,可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哪怕一分一刻。
“如果不想被人背叛,就不该考验人性。”赵云今凝望着霍璋,浅淡神情里带着一丝无畏的笑意,“你一路为我大门敞开,我当然会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到这里,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