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内部又发了五万元奖金给治疗小组。
奖金本来是按资排辈分,郎泽却说平分,于是七人每人十万,余下三十五万元平均发给烧伤科其他医护。
没出力的也有钱拿,皆大欢喜。
不高兴的只有叶佳音。
本来,她替张雅上手术台,后来的护理也就顺理成章换成她了,十万元奖金就是她的了。
而不是现在只拿了两万多元。
为了能得到替张雅上手术台的机会,她把一直死死捂着的家丑讲出来搏同情,目的没达到,家丑却再也捂不住,烧伤科的同事都知道她大手大脚花钱,爱美爱打扮,其实家里很穷,看她的目光未免带了异样。
叶佳音以前对陈纯然是又害怕又讨厌,现在则是恨之入骨。
何笑出院后薄兆莛没再来过中心医院。
不知是不是公益宣传起了作用,烧伤病人在一段时间里减少下来,烧伤科医护很轻松,大家都能正常时间上下班。
陈纯然偶尔会看向那个停车位,那上面一直空着,没车。
陈继军没再装慈父逼婚,许桐许久没打电话来。
陈纯然两点一线,走在医院和家之间,步子从没变动过。
五月一号是劳动节,同时又是中心医院成立四十周年庆典。
中心医院这一年可谓春风得意,又逢整十院庆,庆典办得格外热闹,门诊楼和住院大楼悬满庆祝条幅,楼顶插彩旗,地面系许多连着庆祝条幅的氢气球,迎风在空中招招摇摇。
上午全院职工和各界友好人士卫生局领导齐聚一堂开庆典大会,中午领导和各界人士酒店用餐,下午文体活动,晚上全院职工酒店自助餐酒会。
方卉作为烧伤科之花乃至整个中心医院的院花,午餐和晚餐都得参加。
陈纯然主动留下值班。
张雅出演了宣传片,本来得参加庆祝酒会的,叶佳音被安排值班,很想参加,跟张雅换了班去参加酒会。
为了参加酒会,叶佳音把刚得的两万多元奖金全花了整治行头。
晚礼服,小手包,何笑送的钻石手链,艳光逼人。
她今年二十七岁,父母整天念叨,女人不能拖,一拖就成拖成腌菜,要她留意着早点解决终身大事。
叶佳音不是没追求者,也交往过三个男朋友,然而,一到谈婚论嫁,男方一看她家境,当即撤退。
叶佳音在人群中转,跟年龄相当的未婚医生搭讪,人家只是微笑着礼貌地点点头便走开了。
在到处碰壁后,叶佳音明白过来。
关于她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父亲,一个环卫工人母亲的事,医院里每个人都知道了。
都是陈纯然害的。
害得她不仅没拿到丰厚的奖金,还成了医院的笑柄。
叶佳音大口大口喝酒。
一醉解千愁。
覃清很高兴,酒喝了不少。
中心医院在W市稳坐第一把交椅,同是三甲医院的人民医院拍马赶不上。
酒会散,覃清醉得迷迷糊糊,没回家,在酒店里开了个房间。
酒意上头,进门,没关房门就倒到床上去。
叶佳音醉蒙蒙东歪西倒走,烧伤科的人,苏北扶方卉,严俊和陈纯然张雅值班,年纪大的医护没注意年轻人说笑着走了,其他科室的,男的女的都躲着她,没人关心她,该出大门反摸到楼上客房部,扶着墙壁打转,一头栽进覃清房间。
覃清做了个梦,梦见去世十八年的妻子。
“阿芫,我想死你了。”他喃喃叫,沉浸在重逢的梦境里,无边快乐。
叶佳音迷迷糊糊迎合。
跟上一个男朋友分手两年了,寂寞空虚的心需要填满。
天明,两人差不多同时醒来。
满地衣服,凌乱的被子床单,身边一-丝-不-挂的人。
叶佳音一声惊叫。
覃清被意外震得说不出话。
第40章
薄兆莛之前像更年期妇女,最近这些日子,像精神病人了。
杜守波心惊肉跳。
有任务时机器人似拼命,连轴转采访写稿,连休息都不用,没任务时,就坐位子上发呆,两眼放空,一坐一两个小时一动不动。
杜守波怕极薄兆莛坐着坐着,跟高僧一样圆寂了。
接连三日天下太平,没哪里突发事故,薄兆莛在座位上坐了三日,连吃饭都是同事端到跟前喊了好几声才吃。
“老杜,兆莛这个样子是不是得劝他回家?听说薄家组了十二人律师团跟人民医院打官司,兆莛要是在咱们电视台里出什么事……”有职员欲言又止。
杜守波明白言下之意。
薄明光只一儿一女,女儿不幸花季年华身亡,儿子不能再出意外。
薄兆莛在电视台里有个三长两短,大江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杜守波很纠结。
想劝薄兆莛回家休息,又怕薄兆莛在家没事做被薄明光拉去三和上班,那样,大江就失去一名优秀员工以及薄兆莛背后丰富的人脉资源和财势。
薄兆莛当年跟薄明光较了很久的劲才得到自由选择职业的机会,虽然他迟早要回三和上班子承父业,可是能拖一年是一年啊。
这日早上刚上班,群众打热线报料,W市下属北莲县北莲山山林大火。
杜守波大喜。
把薄兆莛派出去,就不用纠结要不要劝他回家休息了。
听说有任务,火灾,火势极大,伤亡惨重,薄兆莛从椅子上一跳而起。
心脏突突跳,终于活过来了。
火灾,烧伤,有机会跟陈纯然碰面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自从他妈出院不用跑中心医院见不到陈纯然,心就没在胸腔里了。
明明最近这段时间天气很好,触目一片青翠,花香鸟语,就是觉得没劲。
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不期然就想起陈纯然。
出门上班,电视台和中心医院不在同一方向,偏还要绕路经过中心医院,经过怡园小区。
怡园小区大门一点没变。
经常看到那个保安。
中心医院大门外绿化带的云杉长势极好。
一切十分熟悉。
却又是那么陌生。
刚认识陈纯然时是二十九岁,过完年,三十而立,而立之年没有立起来,颓丧无助如同潮水将他淹没,日子无趣得很。
有任务时累得半死还好,丢倒头,不想睡也会睡着了,日子不是那么难过。
没任务时。
薄兆莛很想做中心医院和怡园小区路边绿化带的一株云杉,风吹日晒仍长得茁壮茂盛。
他绝不承认,渴望做云杉是因为云杉能每天看到陈纯然。
北莲山山脚下上山被封锁了。
武警、消防官兵,当地人,还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媒体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汗水在人群里挥发,浓浓的臭味儿,偶尔一抹香水味,又很快被汗酸味掩盖。
火灾情况看不到,只见空中浓浓的黑烟,直升飞机在头顶轰鸣。
“情况怎么样?”记者们探着头,纷纷跟周围的人打听。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封山了。”
“看这样子火势肯定不小,直升飞机都出动了。”
……
薄兆莛左右看了看,挤出人群,开车上路。
火势那么大,肯定有伤亡。
有伤亡免不了要送医院。
薄兆莛开车上路后,找当地人打听了一下,直奔最近的镇医院。
北莲是W市辖下一个县,县城离北莲山很远,在和W市的反方向十五公里,离北莲山最近的是一个名独峰的小镇。
患者果然送独峰小镇的医院来了,不及市里社区医院的规模,每层只两百来平方的三层小楼,医护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伤患有数十个之多,门诊楼一楼都搁不开,外头地上躺着等候救治,伤势轻的烧伤了胳膊烧伤了腿,重的全身烧伤,血肉半是焦褐半是赤红,还有逃生过程摔断了胳膊和腿的,狭窄的方寸之地充斥着患者痛苦的哭嚎□□和皮肉布料火烧后的异味,一片混乱。
一个院长模样的五十多岁医生抓着手机打电话,白大褂沾满烟灰和焦褐血肉,额头布满汗水,凄厉的哭喊声淹盖了他的说话,他往一边走,再走,嗓音越来越高,声嘶力竭:“独峰镇医院请求支援,独峰镇医院请求支援……北莲山起火,烧伤三十多人,两名烧伤Ⅲ°血容量性休克患者已进手术室……还有三名急性呼吸衰竭患者急待抢救,多名患者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和心肌功能降低搏出量可减少症状,深Ⅱ°烧伤患者十名,浅Ⅱ°十几名,有五名重烧伤的同时腿骨折手骨折……我院医疗条件有限,设备、药物、医护人员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