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没忘记他还要送礼物呢!
于是小陆宇白再度探出头,这会儿母妃已经起身了,她扭着腰向着皇叔走去。
小陆宇白觉得更奇怪了,同时他也很苦恼。要是他们俩一直聊着天,他该错过送礼物的时间了。
突然,皇叔把头转向了他,对着他招了下手。
呀,被发现了。
小陆宇白只好抱着盒子推门进去,他推门的时候看着里面的两个人,没有错过母妃一下子冷下来的眼神。
他有点难过,又看向皇叔。皇叔也在看着母妃,他的眼神闪了闪,不再像刚刚那样的柔情,仿佛一切都是假的。
后来陆宇白才知道,那是嘲讽。
陆宇白记得那天他从学堂回来,着急的赶着要去看看母妃。
他不傻,他觉得母后和皇叔这样是不对的,大哥教他心悦一人便相守一人,要担得起责任,要对一人忠贞不渝。
而皇叔不是他的父皇。
他一路的狂奔,不小心踩住了衣袍,他摔了一跤。膝盖磕到了一块石头,疼的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一片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抬眼看去,先看到的是一双玄色锦靴,上面是熟悉的暗纹,那线条似是活的,盘旋着隐栖在布面上,可他感觉它蓄着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身体成弓状,像是时刻会扑出来,残暴又阴森。
那是龙纹。
他不动声色地抬头,摆出懵懂的神色,眼里蒙上了水汽,对上了陆寻的眼。
陆寻勾起了玩味的笑,如果他没看错,他这个儿子刚刚的变脸真是熟捻。心已经被收买了啊,怎么能呢。
陆寻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装作心疼的作势虚扶了一下他,在靠近陆宇白耳边的时候停下,手拍着他的衣袍,“宇白啊,你,该叫我父皇才对呢。”
陆宇白狠狠一愣,慌忙地转向陆寻。那张脸上全是像不经意流露的心疼,可他明明看到了那双眼里的疯狂和野心。
陆宇白站在原地看着陆寻走开,长长的衣袍挡住了他的金龙长靴,他那挺直但偏向孱弱的身影此刻变得像是魔鬼。
他想起来了。
他在一次偷偷溜出去的时候,他躲在一个幽冷的殿内,因为母妃打了他骂了他,他躲在了一个大大的柜子里。
他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叫,在挣扎,却嗡嗡的,被堵住了嘴。
动静越来越大,他听到了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听到了衣服被撕碎的声音,听到了像是头撞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了一个人溢出的微弱的尖叫。
他再也忍不住了,抖着手推开了柜门。那副景象让他的手愈发颤抖,甚至连身体都在打颤。
殿内一片狼藉,被捆在地上的不止一个人,有几个宫女。她们衣衫破碎,浑身是血,身体异常的扭曲着,在发着抖,在条件反射地颤栗地挣扎。
陆宇白看到了一个站立着的人。
一个背影。
他一手举着鞭子,一手揪着一名宫女的头发,使劲地往地上撞。他隐在黑暗中,深色的衣袍阴沉无比。在一点烛火的微光里,他分明看见那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变得巨大,像是一只恶魔。
他想出去,他想大喊,他想尖叫,但他不敢。
他第一次感受到刻骨的寒冷,第一次在夏夜里抖得如同身处冰窖。
柜门一直微开着,他不敢再动了。他想要闭眼但不知为何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后面,他看到那个恶魔把她们的衣服都扒光了,解开了她们身上的束缚。一名宫女扭着面朝他的方向,她的脸上是诡异的酡红,她的嘴长着拼命的喘息,脸上粘着带了血的头发,紧闭双眼面容狰狞。她抖得厉害,像是想要摸着自己,她的手渐渐向下,向下,然后,不动了。
终于,陆宇白目睹了一场屠杀。
他是摔出的柜子,浑身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的快溺死的人。
所以,他怕。
————
陆寻还是会经常来找他母妃,一呆就是几个时辰。他觉得怎么都不安心,可奈不住母妃厌恶他,有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小陆宇白毕竟还是个孩子,总是想讨母妃开心的。
他之前出了趟宫,在街上溜得时候跟着一个师傅学了点木雕。其实他只学了点皮毛就想着要刻出一个成品。为了那个木雕,他把手上都划出了好多的口子。
木雕完成后,他细细的把它擦拭一遍,再小心翼翼的用锦缎把它包起来装进盒子。他捧着它,去了母妃的宫殿。
宫殿门口站着两列的仆从,小陆宇白皱了皱眉。所有的近侍仆从,一个不少。
他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待仆从悉数退下,他上前去问安,然后,推开了门。
殿内很暗,一进来就有一种诡异的香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没有人。
他拐了个弯,母妃的床榻周围系上了紫色的纱,窗子微开着,纱幔飘起又落下,上面似乎有点点红色的斑驳。
小陆宇白走到桌前,拿起了一个茶杯,一步一步走向那床塌。
第三十七章
快到了,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动静,是叹息,更像□□。
是母妃!
他猛地上前撩起那垂下的纱幔,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长发凌乱蒙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胡乱的套着里衣,被子随意的搭在身上。她的四肢和脖颈上都有明显的勒痕,那痕迹向里凹陷,泛着紫黑色。
她躺在那里,胸口几乎没有半点起伏,仿佛死了。
不知为何,这惨烈的画面异常的协调,刻意的展现出来的残败有一种凄凄的美。
小陆宇白颤抖的伸出手推了推躺在床上的人,几秒以后,床上的人动了。
她抬手拨开长发,露出了脸。
母妃的脸上,沾上了血迹,两颊处有明显的是被五指掐出留下的淤青。她动了动眸子,里面没有一丝神采。她原本就冷漠的面部此刻可以算是僵硬,她像在看他,又没有看他。
“母妃?”
“呵呵哈哈哈哈,”静妃躺在床上轻轻的笑着,那笑声缠绵腻人,甚至娇气,“是你呀。”
小陆宇白从未听到过母妃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讲话,她眉眼带媚,眼里含情,脸色惨白的瘆人。
突然脸颊一痛,他的脸被人用力的掰扯起来。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强迫他抬头,对上她的眼。像是被吸进去一样,里面是毫无波澜的虚空。
“生的跟你那父皇可真像呢。”
我的父皇?可我不是陆寻的儿子吗?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你?你这个废物,除了会讨你父皇欢心还会些什么?如果我没有你,我就可以和阿寻走了,”最后一句话是她的低语,似是低落,静妃捏着他的力道松了些。小陆宇白正要用巧劲逃开她的禁锢,脸上一阵刺痛传来。
“啊!”小陆宇白轻呼了一声。
“如果没有你这个孽种,我就可以和阿寻走了!你听到了吗!二殿下!”像是累了,静妃最后狠狠的喘了一口气,“陆宇白,你一出来我就该掐死你。”
小陆宇白已经感觉到母妃的指甲已经掐进了他的脸,他费力地扭头去寻找母妃的眼。他像是快脱水的人急切地想要找到水源,他看到了那眼里的憎恶、绝望、兴奋,甚至还有和陆寻一样的疯狂,但是没有爱。
对他,哪怕是一点怜惜都没有。
小陆宇白不是不懂,母后和父皇喜欢孩子,他以为母妃也喜欢。所以他总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讨她开心。
可他没想到,这最开始就是没有用的。他的出生,母妃后悔了。
静妃突然松开了他,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就迅速出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这般虚弱的人的手竟然卡得像个死结,小陆宇白胡乱的用力去掰了、去打了,本就没喘上气的他青筋已经爬上了额,眼珠开始上翻。
那一瞬间,他卸了力,不再挣扎。
他的脑子开始放空。世界似乎一晃,他感觉到自己没有了束缚,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拼命喘气。缓过了劲,他发现自己伏趴在地上,他使劲撑着支起一点,费力地抬头。紧接着瞳孔急剧收缩,是一双狰狞的暗龙纹的靴子。
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听到母妃喊他阿寻,他好累,好想睡觉,隐隐约约听到母妃说谁叫他是陆明轩的儿子呢,是他应得的,她……不是故意的,她……不该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