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40)
鲜虾鱼板面香味被隔绝在折叠门之外。
风评受害。
然而奚苒大概知道,自己反应和这泡面香无关,心中朦朦胧胧,闪过一丝恐怖念头。
上一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 连轴转,回家倒头就睡,竟然连这么紧要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身体挺好, 从小到大都没有痛经过, 每个月时间又不太固定,往往都要推后五六七八天,所以一般不会仔细记着日子。
奚苒抬起头。
镜中,女人脸色唇色都雪白如纸, 脸上还有晶莹水珠。
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争先恐后地滚到毛衣领子上, 没入其中。
她仔细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贺铭遥约了她去游轮,发生了意外情况,那次,他们没有做任何措施。
奚苒虽然没有怀过孕,但具备成年女性基本生理常识。
今天这种情况,没有空腹、没有吃多、没有胃病,什么都毛病都没有。只是闻了点味道,就开始克制不住呕吐,无论向谁描述,都像是怀孕期间的妊娠反应。
看来,之前和岁三吃火锅那次,也并非只是单纯吃坏。
奚苒想了许久,眼睫颤了又颤。她睫毛又长又密,小刷子一样,密密实实地飞快上下徘徊着,不经意间,泄露了丝丝恐惧。
要不是贺铭遥纠缠,这会儿,本该已经办完离婚手续。
就算他不愿,年后她也得去提出诉讼离婚。
她已经努力很久,渐渐地将贺铭遥从她的心里、她的脑子里、还有她整个世界里,一点点地、彻底剥离出去。
一场婚姻失败,还可以自愈。
但如果扯上孩子,血脉相连,又时时刻刻提醒着这段过去,那就得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不可以。
不能为他生孩子。
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不能再被推进另一个深渊。
更何况,若是真在怀孕期间,诉讼离婚可能也会因此受阻。
奚苒垂下眸子,深思着、理智分析。
水龙头缓缓地流出水来,声响清澈柔软,让人慢慢平静下来。
她占据厕所太久。
门外,其他乘客试探性地敲了下门。
奚苒赶紧擦干手,低头拉开门,朝着外面排队的乘客轻声道歉。紧接着,头也不回、落荒而逃,回到自己位置。
……
几个小时车程,因为这场意外,变得尤为漫长。
奚苒也没心思睡觉了,一想到目前状况,颇有些坐立难安。
但怕打扰邻座,只好憋着不动。
煎熬许久。
广播终于报站。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高速动车组列车,列车前方到站,沧平南……”
奚苒整个人浑浑噩噩,起身,抬起手臂,自己把行李箱拿下来。车还要十来分钟才到站,但人已经实在坐不住了,便先一步走到车门处,背脊斜靠在门上。
窗外,漆黑景色飞驰而过。
她眼神落在虚空中,模样略有些呆愣。
这个年,看来是轻松不起来了。
奚苒做事本就有计划性,这时候,一味地沮丧紧张,并非她做人风格。
首先,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贺铭遥、还是她父母,都会对目前现状产生不可逆转的重大影响。
她要先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
自己固然可以买试纸验,但没这方面经验、总归不太放心,还是去医院检查更好。
江城是贺家地盘,贺铭遥能轻轻松松查到她找了哪家律所,要想查到她去过什么医院,应该也非常容易,不能冒这个风险。最好,就是过年这几天,在沧平找家私人诊所查一查。
沧平这边是小地方,私人医院管得不严,给钱就能解决。
要是真怀了……
奚苒咬着嘴唇,垂下眸子,内心踟蹰。
不可能留下。
要永远离开贺铭遥,就绝对不能留下这孩子。
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在完全不受祝福的情况下,来到这世界。
对孩子来说,这样太不公平。
再加上,离开贺家后,奚苒工作才刚走上正轨,光线这边工作强度高、工资也只能说还算可以,算不上很省吃俭用钱够不够花了,去上班时,难道将婴儿丢在家里吗?请月嫂、请保姆,这些对奚苒来说,都是天方夜谭了。
只能打掉。
没有办法。
……
高铁在沧平南站,靠站,停车。
奚苒没再多想,拖着行李箱,第一个下车,率先踏入夜色里。穿过露天站台,再坐电梯下楼,从出口刷票、出站。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但出站大厅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奚苒在墙边驻足,摸出手机,看到有个奚父未接来电,立马回拨过去。
“嘟——嘟——”
响了两声。
那头飞快地接起来。
“苒苒?到了吗?”
奚苒脸上浮出笑意,开口道:“嗯,已经出站了,在南1这边。”
奚父:“好,你等等。”
电话没有挂断。
奚苒默默握着手机。
等了一分多钟,她随意地抬起眸子。
入目处,奚父正快步向她走近。
奚苒蓦地就弯了唇角,三两步迈过去,喊了一声:“爸!”
父女俩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面,哪怕家里重男轻女,到底也是自己亲女儿,总归还是想念。
只是奚父生性敦厚老实,又有点沉默寡言、不擅表达,奚苒也怕大庭广众太尴尬,并没有来个拥抱什么,只互相上下打量许久。
奚父淡淡开口:“瘦了。”
说着,拍了拍她肩膀,接过她手中行李箱。
“回家吧。”
“好。”
两人并肩离开。
从高铁站开车回家,还需一段路。
这会儿,已经深更半夜。
除了站点附近有来往车辆,再往城里开一段,路上就安静畅通了。
沧平的冬夜,和江城截然相反。
没那么刺骨湿冷。
也没什么灯红酒绿。
奚苒默默地望着窗外,联想到,自己去年回来过年时,也走了这条路。
只是那会儿,她沉溺于不和谐婚姻中,心心念念、难以自拔。
此刻,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
奚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小贺,是已经离婚了吗?”
早就猜到会问这个,奚苒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低声说:“没有,协议书签了,但离婚证还没拿。过完年我回去会走法律程序。”
奚父愣了一下。
对于老一辈人来说,听到“法律程序”这几个字,就会心生想法。他们总觉得沾上官司,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哪怕是作为起诉方,也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苒苒,你要打官司吗?”
“嗯。”
奚父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为什么呢?你已经不是很喜欢小贺的吗?他做什么坏事了吗?”
结婚时,奚父奚母怕被人说卖女儿,其实也是犹豫了很久。
但架不住那会儿奚苒太爱贺铭遥,看起来欢欢喜喜心甘情愿。
做家长的,见她如此,也只能答应下来。
这才三年呢。
奚父是男人,比起奚母,自然会想多一些,“你被欺负了吗?告诉爸爸。”
奚苒啼笑皆非。
“没有这回事。贺铭遥什么人啊,他做不出那么没品的事。”
就算他真要出轨、移情别恋,也不会瞒着她。
她算什么呀,本就是高攀,哪值得贺铭遥东躲西藏。
“……就是上次电话里说的那样啊,没什么隐情。哎呀,你们不用管我,我会处理好的。”
奚父碎碎念道:“那也不能打官司啊……说出去多不好听,以后找对象,人家一打听,都要怕你了……”
奚苒深知,这是观念差距,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得东拉西扯地敷衍了一番。
好在,没过多久。
车一转弯,驶进小区停车场。
到家了。
时逢寒假,奚苒弟弟也在家,人还醒着,坐在客厅,一边打手游,一边等他们回来。
奚苒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各自分掉,再劝弟弟回房睡觉。
小孩子一走,奚母将阳春面端出来给她,人坐到旁边,急急追问了她离婚的事。
奚苒只得再敷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