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春(23)
时甜好不容易才草长莺飞的那颗心被今晚的一把火又烧得寸草不生,冷静下来之后她冷着脸发微博。
【寸甘:啊所谓的医德大概就是“虽然你给我戴了绿帽,但我也还是要熬夜爆肝殚精竭虑为您看病”吧:)nili寸寸子,今天也觉得人生不是那么有意义。】
不知道是夜猫子还是时差党的一个网友给她评论:【TAeVeSeL:寸,你老实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时甜回复他:【大概是梦里吧:)】
【TAeVeSeL:我他妈信了你的邪。我就不该大晚上真情实感地评论你[再见]】
褚微濛不知道为啥这个时间也还没睡,看到微博给她评论了一串省略号。
【麻桂姜辛下草丛:……】
席政和过去的时候时甜就埋着头在接褚微濛的电话。
“没事,梦里梦到的。”
“没,不用,真没事。”
“三更半夜你来干嘛啊,你来帮我上急诊那我回家睡觉?”
“啊,”时甜烦躁,“我他妈!!!褚微濛你好好说话,没睡醒就滚去睡,别说不该说的话我警告你。”
“滚,挂了。”
时甜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面上一丢,趴到桌子上盯着桌面发呆。席政和这辈子没干过偷听的事,却站在门口听完了时甜打电话,在门外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抬手敲了敲门。
时甜抬头看到他,一个“滚”字就想脱口而出,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得维持一直以来的人设,勉强压着情绪问:“还有什么事吗?”
席政和在刚才谢沁坐的椅子上坐下来,隔了张桌子低头去看时甜的眼睛,温声道:“你别多想,我和谢沁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时甜忍了又忍,有往事光环加持她对着席政和骂不出口,但她的确无意再和他有任何交集。被温柔假象蒙蔽,放松警惕之后再被这么骤不及防地捅上一刀,这比过去的几年里她不断给自己捅刀子更生不如死,从三点开始的这把带着倒刺的刀子让她痛得宁愿这几年没有活过。
“谢沁是我好朋友的爱人,我好朋友叫徐知常,是我公司的业务总监,上个月被我派去美国了还没回来。因为我就住他们楼上,所以谢沁痛起来就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时甜一直低着头靠在椅背上看手机,从席政和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睫毛时不时的轻轻眨一下。
看不到小姑娘的表情,他只能继续道:“等徐知常回来了我让他和谢沁来给你送锦旗,嗯?”
时甜看着自己可见的那条微博,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解释。
【2013年07月06日 05:36 发送自iphone5
寸甘:我从没奢求像我这样荒芜的人生里也能得以窥见神迹。
可是话梅带他来了。】
很多次她觉得太难了走不下去的时候她都靠这条微博续命。
微博是用席政和的手机发的。
那天席政和陪她看完日出,她彻底没想再死之后,她向席政和借了手机登上当时只有一两百个人关注的微博账号。
出门前她写了篇长文,稍稍回顾了一下不怎么长却度日如年的15年生命,然后跟总是催她交画稿也经常逗她笑的网友们认认真真地告了个别。出门的时候只抱了话梅,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
才从校门口垃圾桶旁边捡回来一个月的小猫,体型瘦瘦小小的,还没有她的脚长,把它留在家里的话,不是被丢出去饿死就是被打死,不如把它一起带走,也还算有个伴。
但她抱着话梅往海里走的时候天生恐水的小猫烦躁不安地在她手里挣扎,最后在她跨入水里前咬了她一口跳下去往海滩上方的马路逃。
凌晨寂寥的环海公路,远远地有冷色车灯直直地照射,小猫不安的叫声越来越远,那两束车灯却越转越近。
时甜一边往水里走,一边想,希望车主是个好心人,看到话梅能踩个刹车。
她已经听不到奶声奶气的猫叫声了,乍然响起的幽幽虫鸣仿佛她的死亡礼赞。
夏季夜晚呼啸的风把海浪掀得很高,在喧嚣的水声和风声里时甜如愿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
但在她真正被海水吞没之前,她又听到了猫叫声,然后一双温热有力的双手抓住了她。
公路离海滩不远,路灯勉勉强强照到了这一块沙滩,时甜看不分明来人的脸,只依稀能看出是个身形高大手上的力气也很大的年轻男人。
被拉出水里之后时甜拳打脚踢地让他松手,是不是坏人她都已经无所谓了,但在积蓄了最大勇气去赴死的时候被人从海里拉回来,她没来由地想嚎啕大哭一场。
席政和犹豫着松开了手,时甜蹲下身抱着膝盖哭,起初是无声地掉眼泪,在席政和跟着蹲下来问她怎么了之后开始哭得撕心裂肺。
话梅从席政和另一只手里跳出来,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习惯性地去蹭她的裤脚却蹭了一身湿。
席政和在她面前无声地蹲着陪了她一会儿,眼看着她仿佛要哭得地老天荒,干脆又一次伸手把一人一猫拎回了车里。
他车上没带换洗衣服,他们在夏季的凌晨开了暖风吹衣服。
看完日出她用席政和的手机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是【寸甘:对不起,本人第一次退博挑战失败,我又灰溜溜地滚回来了。评论里那些什么想报II警让警II察叔叔去找我的,我只想说,旁友们,要是哪天微博不好玩了,就算是警II察叔叔把枪顶在我头上我也不会回来的[doge]还有说我那是遗书的,兄弟们,是手机不好玩还是学习不有趣,我为什么要想不开[doge]】
插科打诨完她发了第二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那条微博在之后的长久煎熬里渐渐成了她最后的稻草,也成了她唯一的信仰。
但那时候怎么能想得到,海边救下她和话梅的人七年后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
处心积虑地想在死之前造个梦给自己,却最终还是被梦魇反噬。
话梅老了,神像也早已轰然倒塌。
她又在坠落的边缘,可是神迹再也不会有了。
“你——”
“我——”
诊室里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半晌,又同一时间开了口。
席政和示意时甜先说。
时甜今晚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席政和,白净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睫毛却一颤一颤像两片受惊的蝴蝶。
只是在死之前不再有他的暧昧温柔而已,仅仅是习惯了一个月的东西,和漫长而痛苦的长久遥望相比不过是倏忽一瞬。
更何况,反正也快死了,哪怕现在这么难过,也不会难过很久了。已经难过了那么久,再更难过一点也还能再坚持的——反正也不需要坚持多久了。
时甜弯起眼睛笑了笑,仰着头冲席政和说道:“我不在意你有没有女朋友,反正我们结婚的目的,你和时——你和我爸都已经达到了,我们各自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交往对象,都不重要。我没想计较,你也不用——”
席政和第一次在她说话的时候打断她:“是我想计较。”
“时甜,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交往对象,是我想计较。”
时甜那个温柔的笑容让席政和无端慌乱起来,像是吹过水面的风,他有种再也抓不到时甜的预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甜的心理状况,她的求生欲望,每时每刻都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席政和只能在这一刻竭尽全力地把心剖开,用最笨拙也最冒进的方式尽可能地去抓住他的小姑娘。
循序渐进去靠近小姑娘的计划被他抛到脑后,井井有条的男人也开始颠三倒四。
“时甜,我和你结婚的目的是你。和你爸爸的商业合作只是结婚的手段,从来都不是目的。”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上谁。”
“你开不开心,有没有偷偷难过。”
“你是不是又睡不着觉。”
“是不是又忍着不舒服不说。”
“这些都是我关心的问题。”
时甜闻言笑出来,眼尾的两抹红昭示着眼睛的主人在竭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席政和,别了吧,”时甜哑声嘲道,“对别人说过千万遍的话,就别再这么真情实感地讲给我听了吧。”
凌晨
隔壁急诊外科急诊骨科的值班医生们各自趴在桌子上假寐,凌晨的急诊中心一片寂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