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沚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今天碰巧没带,我明天直接带一份复印好的给你。”他放下双肩背包,又说,“那套题其实刻意拔高了难度,并不实用,我有一套编排得更合理的题,明天一起拿给你。”
班长原本脸上还带着一点窘迫,听了这些话,总算是真心实意的一张笑脸了。
班长心满意足回到了座位,江沚却在拿出书本后,又回过头,看了教室后排一眼。
明明早读课很快就要开始,却还有一个人傻站在角落。陈思侑站在座位旁,先是抖了抖衣服上的雨水,又从书包里接连不断地掏出小零食,许柏舟并不理他,只是偶尔会伸出一只手,拦住那些快从桌面滚落的零食们。
江沚很快收回了目光,他从脚边书箱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试卷,在桌上铺开,余光看见书箱里还有一张颜色暗沉的海报,他手上动作停了停,依旧合上了盖子。
凉爽的、令人惬意的微风撩动窗帘,又穿过教室,来到了走廊。阿岚女士和阿潘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两人都礼貌地微笑招呼。
阿潘指了指手里的试卷,“昨天晚自习耽误了,上课又没时间,拿给他们随便做做好了。”
阿岚女士点点头,“是啊,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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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阿潘趁着早读时间将试卷一一分发,同学们一脸木然,似乎感受不到他的苦心,阿潘难免有些失望,只好带着他的保温杯,游荡回了物理组办公室。
“怎么带这么多零食?”许柏舟问。
陈思侑半侧过身体,神情坚毅,目光灼灼,“舟啊,你总是不吃晚饭,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
许柏舟那两条眉毛立刻皱在了一起,她半抬了下巴,颇为警觉地横他一眼,“有事吗?”
“瞧您这话说的,这不就见外了吗?”陈思侑又凑近了几分,“没事儿我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了吗?”
许柏舟点点头,“那就算了。”
“哎呀,其实——”陈思侑把横亘在两张桌子之间的缝隙合拢,一面把零食往她的桌子上推,一面说道:“最近化学复习起来有点困难,我总想找你帮我讲讲,可你又总是不在。”
许柏舟拨开堆到眼前的零食,刨出一块空地,又从桌子里抽出一套复习资料,“哪里有问题?说来听听。”
前方伸来一个脑袋,“什么问题?我也要听。”郑小捷开开心心的,毫不见外。
陈思侑却不乐意,“你听什么听,这是我的同桌。”他拿着笔袋去戳郑小捷放在他桌子上的胳膊肘。
“舟舟还是我的朋友呢!你问问她,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郑小捷不甘示弱,抢过他的笔袋,给他扔了回来。
“先把你们的问题整理出来吧,这么说下去,太浪费时间,”对于两人的争论,许柏舟并不理会,她把桌上那堆东西又推回陈思侑的桌子上,“好困,我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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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术老师微微来到教室,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及——两周一节的美术课,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同学们抬起头来,有些发愣,看着微微放下自带的银灰色电脑,又捧出一个装着碗莲的水缸,水缸放下,讲桌上腾起一片粉笔灰。
等到微微准备就绪,化学老师小武刚刚走到教室门口,两人沉默对视,最终还是小武败下阵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走了。
微微把目光转回教室,她打开电脑,调试投影仪,又指了指手边的水缸,“还等什么呢?画吧。”
教室里响起一阵慌乱的翻腾声,“谁有多余的A4纸?快快快,借我一张!”“救命啊,谁能给我一张!”
向来行踪飘忽、神秘优雅的美术老师,微微,在一班学生看来,是比班主任更具有威慑力的存在。她的威慑力不是脾气,而是来自于对美术作品本身的极高要求,并不尖锐,甚至显得温和。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审判,让人不敢和她对视,如果不想难堪得无地自容,最好就不要在美术课上敷衍。
就连许柏舟都被陈思侑摇醒,“醒醒呀!许文佩!我知道你在装睡!美术课!”
许柏舟深吸一口气,左手撑住额头按了按,右手摊开伸出去,“把笔给我。”
为了给许柏舟创建一个优良的休息环境,陈思侑自觉肩负起收纳文具的任务,买了一个超大容量的文具袋。此时此刻,在微微和许柏舟的双重逼视之下,陈思侑手都有点发抖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那根黑色自动铅笔,翻着翻着,却忽然扒拉出一朵半干的栀子花。
他随手一扔,栀子花滚到了许柏舟的桌子上,几片干瘪的花瓣一散,掉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玻璃球,还有一只小虫的尸体。
“……”尽管许柏舟很不想理会,还是不得不伸出手,赶在小玻璃球滚下桌面之前,接住了它。
她无法理解,“这什么啊?”
陈思侑终于找到了自动铅笔,他长吁一口气,这才看到许柏舟手里的东西,“这什么啊?”
“你是自动复读的AI吗?”许柏舟问。
“不是,我真不知道,这是谁放在这儿的啊?”
郑小捷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压低声音喊道:“别说啦!微微在看你们!”
许柏舟拿起那个小玻璃球,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就随手放在了窗台的边缘上。
教室里再无人声,只有多媒体设备在播放一段山中雨景,这是微微特意为学生们准备的静心白噪音,大家静不静心不知道,反正是不敢吭声。
临摹的对象是那个装着碗莲的水缸,却不知道主题究竟是”碗莲“还是”水缸“,而微微从来不肯透露更为详细的要求,她只是坐在讲桌旁,翻阅一本书,外壳被布制的书衣包裹住了,看不清书名。
江沚第一个把课堂作业交了上去,收获了微微老师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见状,许柏舟按捺不住了,她加快了下笔的频率,又拿橡皮擦飞快擦除了几道阴影,就要往讲台上冲。
“等等!等等,”陈思侑拉住了她,“把名字写上再走哇,姐姐。”
许柏舟只好暂时停下了脚步,胡乱写了个潦草的名字,又马不停蹄往前冲,好在她的气势让别的同学望而生畏、脚步迟疑,她也成功当上了第二个交上作业的人。
微微老师对她的铅笔画作没有给出评价,却还是对她笑了笑,许柏舟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刻瞥见了江沚交上来的那张画——只有一片飘摇的花瓣。
许柏舟忽然感觉自己胸口有点发闷,她既输了速度,又输了创新。她十分沮丧地走了下去。
教室内的雨声渐渐变小,最终消失,紧接着就响起了下课铃声,微微老师对时间的把控向来十分精准。她把讲桌上的画纸拿给班长,轻声说道:“帮忙发一下吧。”
许柏舟的课堂作业忽然又回到了自己桌上,她不明所以,却又发现上面有了微妙的变化,碗莲图案下面加了几道水纹,变成了一朵逍遥自在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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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放假啦,你有什么假期计划吗?”周末即将到来,连接着国庆与中秋的假期,是可以预料到的一段美好日子。陈思侑似乎已经提前进入了假期状态,整个人都飘飘忽忽而不自知。
“没有。”许柏舟却无法回应他的热情。
许柏舟正在整理书桌上的东西,理出来许多题目雷同的废物,她把手腕上的橡皮筋取下来,把废物卷子扎成一捆,丢进了教室后的垃圾桶。
她又拿出一个年岁已久的笔记本,递给陈思侑,“拿回去好好看,把不懂的问题另外记录下来,假期结束还给我。”
陈思侑战战兢兢地双手捧过,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这是你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许柏舟倚靠在墙面上,眼神不自觉飘向了教室前排,“一本化学笔记。”
陈思侑喜不自胜,“我拜入师门数十载,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祖师爷?”
郑小捷忽然转过头,“诶,您今年贵庚啊?”
许柏舟摆摆手,“没关系,你祖师爷低调,不喜欢别人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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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众位同学都做好的背水一战的准备,谁知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的人竟然是阿岚女士。
阿岚女士微笑着解释 ,“你们林老师有点事,和我换了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