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暗恋日志(16)
真是毫无防备心。
我挺直膝盖正要起身,一只手拉住易娴的胳膊:“拿错伞是常有的事,我的伞够大,站两个你都没问题。”
易娴被他扶起,恰好背对我。我拄着伞柄,视线穿越人缝,韩山直觉到什么,眼珠四处瞟,与我目光交接。
我咬硬腮帮。
韩山歪嘴轻笑,凝视易娴说:“走吧。”
格子伞撑开,将我与他们隔绝。
若这件事到此结束,我或许不会这样强烈地感到心痛,可我鬼使神差地跟过去,踩着两人拉长的影子,期间因为走神,撞到三四个人的肩膀,他们或道歉或指责,我都充耳不闻。
我穿过旧教学楼的老巷,韩山驻足我也驻足,鞋面溺入深洼浑然不觉。
韩山伸手,刮了刮易娴的脸颊。
我握紧伞把。
韩山弓腰,一点点凑近易娴,伞面低垂,将我的目光阻断。
雨水滴在伞弦,啪嗒溅水花,路灯下细亮得像毛刺,一根根飞入半空,又随风锥入胸口。我感觉心脏被戳了无数个洞,空荡荡的,穿膛风趁机钻入骨髓,冷得我牙关发抖。
我自嘲一笑,掉头离开。
我不想回宿舍,因为他们太吵。我头疼,视野也有点晕眩,不想关在闹腾腾的格子间等待情绪爆炸。
我在校园打转,头一回觉得它这样大,大到我望不见边,像漂泊在没有港湾的海洋。
路灯开始熄灭我才回宿舍,脱了鞋倒头就睡,发生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按黄瓜仔的回忆,那天是他开的门,说我跟断了主心骨似的,本就深凹的眼眶此时像被人攫走眼球,黑黢黢不透光,走路也摇摇欲坠。
他们不停问我问题,我半个字也没讲,径自落座、脱鞋,摸着湿透的袜子,半天才来了句:“好冷。”
三人面面相觑,胖子看我脸色诡异的红,摸了摸额头:“天哪!烧成这样!”
长马猴劝我看医生,我却只知道地爬床睡觉,昏昏沉沉地入眠。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易娴穿婚纱,大大的裙摆上绣了许多玫瑰花。她伸手,我以为要挽我,所以我握住她的手,她指镜子:“你看我好不好看?”
我与镜子里的自己面对面:“这是谁?”
这不是我,我不长这样。
哦对了……
这是韩山……
我喘着粗气从梦里惊醒,摸胸口,还是空荡荡一片。
心没了,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
放学后我拦住胖子问:“为什么只看到张旭辰的伞,他人呢?”
黄王子拿他的伞:“他不舒服,请了假在宿舍睡觉呢,正好我的伞坏了,就借他的用用。”
“病了?什么病?”
黄王子扶眼镜:“发烧呗,昨晚让他看医生不去,睡到早上还有点低烧,本来他说来上课,我和长马猴强行摁着不让来,不然估计是当场昏迷。”
我急得跳脚:“光睡觉有什么用?看医生啊看医生啊!烧成肺炎怎么办?!”
胖子挤眼睛看我:“易娴,你这么急吼吼的找人,他这病,怕是跟你有关系吧?”
我张了张嘴:“这……不会吧?”
不可能吧?
就算昨天张旭辰撞见什么,最多是误会我脚踏两条船,将心比心,如果单恋我的男人脚踏两条船,我最多气一气,不可能真放心上。
胖子皱眉:“这有什么不会?易娴我问你,你觉得有什么不会?”
他掰手指数数:“或者我这么问你,你都知道点什么?你觉得你知道什么?我都知道的比你多。”
“你期末考高数,他把自己的笔记给你,熬夜赶笔记背书,你不知道。”
“你说跟他一块儿买车票,他坐硬座怕委屈你,午休也不睡了,有空就往售票处跑,你也不知道。”
“你说他穿衣服直男,临开学他立刻买新衣服,还不停打电话找我参考,我都替他心累。”
“你以为他为什么讨厌老乾?就因为他吃醋啊!老乾就算娘娘腔也是个男人,你天天跟他掺合,他气不气啊?换我也气啊!”
“哦还有,那个傻.逼游泳社的,天天往你身上抛桃花,张旭辰一点就炸,还真傻不愣登地跑去跟人家比游泳。”
胖子说话气都不歇,就差指我鼻子骂没良心:“前几天张旭辰熬夜帮你做ppt,要不是老乾说漏嘴,我还真tm以为他吃撑了背书呢!”
胖子恨铁不成钢,说一句跺一次脚:“你就说你易娴知道什么?你知道男人吗?男人要是全身心爱过一个女人,往后就谁也看不入眼了。我看张旭辰这辈子就栽你手上了!”
黄王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胖子,这我都不知道,你咋这么清楚?”
胖子拍他脑袋:“废话呢!老张那点心思只要跟着他都能看出来,所以我就说她易娴没良心,但凡她多用点心,老张有多好她能不知道?!”
黄王子摸脑袋:“噫,我看张旭辰像个退休老头一样规律养生,原来也会为爱痴狂?”
胖子朝我说话,喊了我半天我都不应,他说易娴你还装听不懂是吧算了算了就当张旭辰一颗心喂了狗。
我听他骂咧咧的,陡然哭出声。
胖子的责怪戛然而止,眼睛瞪成了大小眼,问黄王子:“我说的很重?”
黄王子耸肩摊手。
我边流泪边发抖,嗓音也颤巍巍:“完了,我怎么这么讨人厌呢?张旭辰是不是也挺讨厌我的?怎么办?还能弥补吗?”
*
胖子给我带饭,我食之无味,但胖子说:“你吃几口我就和你说件事,保证是你想听的。”
我咳嗽几声,哑嗓子说:“算了吧,你在我这里诚信度不高。”
“跟易娴有关的呢?”
我一听,下床的手没扶住,差点摔地上。
胖子得意洋洋地叉腰:“我就说你感兴趣吧,来来来吃几口哥就和你说。”
我冷冷瞥了眼打包袋:“不必了,我没兴趣。”
为了表示决心,我攀栏杆爬床,胖子说:“易娴让我带话……”
我拿被子捂头背对他,听得断断续续几句:“易娴她……韩山……你……如果你还生气,她就……”
我掀被子,本想让他重复一次,但碍于面子又不想反悔,胖子给我台阶:“念你病着,我再说一次。”
“易娴她说,她知道昨天你肯定看到她和韩山了,她以偶像前途担保他俩什么也没发生,韩山那不要脸的被她拒绝了,如果你还生气,她就找麻袋套他的头狠狠揍一顿帮你解气。”
我忍俊不禁,咳嗽比笑声先行到来,我抓被子猛咳。
胖子问:“现在吃饭不?”
我重重呼气,无奈笑了笑,下床。
热腾腾的挂面让我浑身暖意盎然,等面条吃了三分之二,胖子抱胳膊倚床梯:“还有件事儿。”
我斜乜他,他慢吞吞地咧嘴,笑:“那小王八蛋就在你楼下等着呢。”
我怔愣数秒,反应过来后猛地起身:“你!咳咳……你怎么不早说?!”
我随手抓了外套就往外跑,胖子喊:“我这不是帮你解气嘛?让那个小王八蛋等等不行吗?”
我回头指他:“再骂我削你啊!”
*
雨停了,积水还未干,我抱膝盖蹲男生宿舍楼边等张旭辰,心里一阵紧张。
这么久,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我拿树枝搅弄水中倒影,画面皱起波澜,一圈圈播散。我停止动作,破了的水镜重圆,只是倒影中多了一个人。
我的视线远挪,迎面是一双灰色棉拖,我抬头,张旭辰穿着连帽衫垂眼看我:“易娴?”
我“哇”一下哭出来。
张旭辰显然被我吓住,后退两步,我起身,死皮赖脸地抱他胳膊不让走:“张旭辰你干嘛不下来啊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跟我绝交呢……”
泪失禁体质唯一的好处就是哭起来就不用担心眼泪卡壳,我活了十九年没啥特长,装哭我还是挺拿手的,张旭辰心软,我猜他不会推开我。
但这次我料错了。
张旭辰挣脱胳膊,说:“易娴,你不用哭了,我知道你不是真伤心。”
我抹眼泪:“你又这么肯定?”
他每次都把我的心思拿捏清楚,我骗他骗得不上不下,以往他旁观,现在他直接点破,我有点下不了台。
张旭辰掰正我的脸,叹气:“易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