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仿佛瞬间回到了五年前舒澄清出国前的那一晚,覆灭,毁坏,杀戮,倾覆,送上来的女人,跪地求饶的男人,这些无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那晚,他用极端的暴力去维系了内外恐怖的守恒。
舒澄清不见了,他的心变成了一滩死水,觅求不到一处存活之所。
他不明白,他为了她已经走出了许多步,为什么她连站在原地等一等他都不愿意。
他回到心水园。
主卧室内,一如他离开前的模样,干净整洁,所有关于她的物品依然原封不动。她的衣帽间、梳妆台、首饰柜,统统摆放整齐,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垂眸,从衣柜里拿出一句衣服。
黑色的针织衫,上面有黄橙橙的向日葵。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对她隐瞒,是不是就会好一点?
他弯下腰,把脸贴在那朵向日葵上,深吸一口气,有特属于她的味道。
他推开卧室的阳台门,从外楼梯上了阁楼,独自面对着无尽的黑夜,一分一秒的让自己失去舒澄清的下落,心里满是用尽全力而无法得到成全的颓废和放任。
一个人凌空对着一片玫瑰花田,一坐就是一整夜,无所谓失眠还是失意,空洞而孤独。
从来深情不经付,谁能护他山河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宋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对她隐瞒,是不是就会好一点?
舒不知:如果一开始没有隐瞒,现在你们俩的孩子估计都会阿巴阿巴的给美女姐姐要微信了。
舒澄清:如果一开始没有隐瞒,本文卒。
舒不知:......请停止你这种危险的想法。
☆、撑伞
在宋宴感觉自己快没有感觉的时候,他去了酒场。
宋家不是一个家族,简而言之更像一个层层密密的某种组织,关系着楚、苏、沈、纪、萧几家。宋家从来不分男女,不计亲疏,只要有本事,家主的位置谁都能做。可自从五年前,宋宴亲手促成了那场灭门,萧家就此消声觅迹,后来萧家的地盘也由一个名叫段堂深的人接手。
而“雾都”便是他接手的其中一部分。
“雾都”也是一个酒场,但不同于其他酒场的商业服务性,它主要的服务对象很极端,一种是穷凶极恶的,一种是福埒陶白的。这也直接造成了一种现象,任何的钱经过“雾都”,都会变成条理正当、明明白白的款项。
可见,这个段堂深的手段高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被宋宴搞得头疼。
一脚踏进“雾都”的夜场,吧台一坐,要的是最纯最烈的酒,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死里灌的节奏。花钱大方,钱不当钱花,酒量五斗,酒不当酒喝,无意间撩动美人心弦,惹了一身无端香艳,也平白无故惹来一些祸端。
能来“雾都”的多少都有些背景,宋宴谁也不放在眼里,自顾自喝得不理不睬,态度冷漠,存心来找不爽。场子杂乱,牛鬼蛇神,有眼珠的,没长眼的,存心找茬的,酒精作祟的,渐渐有人围上去,三两下交锋。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宋宴巴不得能动动手,好借机清理心中的淤气。
一旁的段堂深头疼。
他就问还有谁?还有谁有他这么倒霉?
哪个老板会在自家人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亲自来砸场的?砸场就算了,砸就砸吧,反正是你家的,我又不心疼。
砸一天,可以,你受情伤需要发泄可以理解。可他天天就在这坐着,搞得下面的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简直是段堂深上位以来第一个难题。
段堂深想让他自生自灭,又不能真的坐视不管,交情什么的暂且不提,关键是这宋家的“小宴爷”真的出了事他也担待不起。
最可怕的是万一他哪天人清醒了,问他一个管理不周,对他不忠之责。
下属难当,人生好坑。
照常来说,宋宴性子散漫,是不喜欢动手的,至于这个“不喜欢动手”是掺杂水分的,意思就是他只是不喜欢自己亲自动手。而现在宋宴不仅动了手,而且手法十分漂亮,短短数秒,仇家一片倒。
就在段堂深惆怅之际,“雾都”的夜场被一群势力包围,宋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宴爷,主子有请。”
宋宴怔住了,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
这世间那个敢管他的人走了,但是能管他的人,来了。
宋宴脑子依然被酒精麻痹,稳了稳神绪,才跟出去。
“雾都”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周围清了场,四下无人,世界沉睡,黑暗崛起。
看来,他今晚好过不了。
车门旁站着四个人,动作神情一致,负手而立,投过来四道肃静庄严的目光。
宋宴认清了是谁,不寒而栗,酒意全无。
宋家四大的护卫,钟、灵、毓、秀。
声势浩大,阵势恢弘,宋宴好大的面子。
后座车窗缓缓摇下,一记有分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开口见血,“打吧。”
宋宴手脚冰冷,铺天盖地的肃杀感,他无处可避。
眼睛一闭,心中有数。
“找找他是哪根筋错位了,给我搭回去。”声音冰冷,毫无余地。
一顿痛打,宋宴跪倒在地,粗糙的水泥地渗着深红的血迹,地表的凉意瞬间席卷全身,从膝盖到骨髓,从骨髓到心脏,从心脏到灵魂。
骨架要碎,骨节支离,几乎要命。
但他知道,宋修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带来的都是懂眼色知人心的心腹,打得再狠、再凶,也懂得避开要害,下手留了分寸。换了宋家其他人,不懂事理,不明话意,宋修一声令下,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车里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言外之音:“翅膀硬了,敢用文家的名号替舅舅解忧了,接下来,是不是打算改姓“文”了啊?”
说起来,有时候人骨子里是有点贱性的,他被打得遍体生疼灵魂出窍,身上疼了,心上就好多了,好似一身的浑浑噩噩都被打散,拼出了一条阳关道。
“不敢。”他咳倒在地,嘴角还在淌血,连肺腑之言,都好似沾染着良心热血:“我今生,都不会背叛宋家。”
佛陀阿难出家前,在道上邂逅一美貌少女,只那一面,便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喜欢那个少女?”
阿难回答:“愿化身为青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那少女从桥上走过。”
爱的时候,甘愿舍弃前世今生的修为,只为一人存在。若不爱呢,又希望删去所有的记忆,洁净一身。
可无论爱与不爱,那份情义都不可能轻易舍弃。
宋宴被带回了宋家。
宋家依山傍水,从后花园穿过一条小径,有一处清静之所名叫红楼。
庭院篱墙,寻常巷陌,红叶枫藤从地锦一路攀岩上洋楼地墙上,一到秋季便是名副其实的“红楼”。斑驳的墙面预示着历史过往,一阵风清,一声鸟鸣,阳光透过云层到达这清静之地也变得透亮,不敢肆意沾染半分世间风尘,取一壶山泉,煮一杯清茶,一丝一节处处彰显主人家的怡情惬意。
宋家后山有一处隐蔽而磅礴的瀑布,垂直的水流,自上而下地直冲水潭。
宋修临走前发了话:“还想活着,就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再来找我。不想活了,自己走出宋家,死远点。”
狠话说完,人也走了,宋宴的五脏六腑的痛觉慢慢恢复,三魂七魄也同时归位。
湍急的水流撞击在他身上,瞬间浇湿全身,身上的血迹也被冲刷殆尽,冰冷的涧泉从伤口渗进皮肉。
千百年来,自然不灭,天地力量大概就是如此难以抗拒。强大的水流冲击力将他跪倒在地,继续站直了身体,任凭水流冲刷冲击撞,撞得后背火辣辣。他一次次跪倒,一次次站起,双手握紧发白的拳头砸向水流背面,鲜血下一秒瞬间被冲刷,也冲洗心中那颗狂躁的心。
舒澄清的心藏得太深,旁人看见的是宋宴对她的深情,但宋宴却尝过她的好,懂得她的情深。也正是这样,她太顺他的意,让他娇生惯养了一身毛病,她一离开,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要生要死一身的病。
反而是对他狠,让他清醒的断了后路,绝了心,从此生死不惧,六道轮回也敢闯。
宋宴走出水潭。
数名随侍走进来,穿衣侍奉,毕恭毕敬,一个替他宽衣,一个替他拭干水,一个替他穿浴衣,一个在旁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