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伞(56)

突然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招惹此人,更后悔当初走了还不死心回了头。回到本质上,她更后悔往时自己对爱这回事,如此不珍惜。

她想了很久,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肺腑之言:“宋宴,我太累了。文家、程家、爸爸和你,这些人这些事都让我太累了,人活着一世好辛苦,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不好,”他抵住她的额头,扶着她的肩,指尖用力大有深入骨髓之意,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等你,等你消气,等你原谅,等你不累。剩下的,交给我来。”

窗外依然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一点两点地在地上的水洼出晕开一个又一个水圈,她心里只有钝痛,没有流泪的迹象,心有预感,这一晚会是今生无药可医的隐疾。

她无端想起了两个人确定关系的那晚,那是她第一次去心水园,眼神触及的那张素描画:那是她三岁时的模样。

一个人对你的过去,了解得如此深细,你这一生便很难绕过他。

伶人入戏,不分台上台下。

禅者入世,亦不分尘内尘外。

舒澄清有幸做一回伶人,与他出演一回,被爱过,被疼过,被护过。

她没有遗憾。

至于红尘里外,她自钝了刀锋,一身素衣,从此渡不了人,也无法自渡。

-

G城南边是出了名的乱世欢场,这里有一条著名的特色街道,一条街都是各具特色的的酒吧,风格各异,规模有大有小,消费水平不一的同时满足了各个阶层的消费者,堪称爱酒爱玩人士的天堂街。

舒澄清感觉自己最近简直是泡在酒缸里一样,出差应酬是喝酒,夜里失眠也是喝酒,就连跟伍寻樱这个孕妇吃顿饭都被拉到酒场上来。

她说来找个人,拿点东西,舒澄清没办法,只好跟来。

苏望云的酒吧就开在这条街最显眼的地界,舒澄清跟着伍寻樱踏进这家酒吧的第一感觉就是,堪称财大气粗的典范。从大门的装潢就知道这家酒吧的老板没花多少心思,但百分百向客户传递出一种财大气粗暴发户的信号:贵的就是好的!

酒吧内部的装潢大致跟外面风格一致,精致奢华,却多了点复古怀旧风,像极了上个世纪的夜上海,点一首红玫瑰就能让人醉生梦死得出不去。

舒澄清坐进卡座的时候,看见文墨和纪家那个小侄女,一人捧着一杯橙汁,正一脸委屈的坐在那里。

她走过去坐下,掏出手机,“你们家长呢?”

文墨悄咪咪地挪了挪屁股,“嫂子,你要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舒澄清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俩小朋友不熟,尴尬的氛围并没有因为舒澄清的到来而有所缓解,因为舒澄清一直低头玩着手机。

文墨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小脸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舒澄清在炸翻天的酒吧捧着一部86版的西游记电视剧看的津津有味,也是没谁了......

四大名著之所以称为四大名著,自然也是有巨大的魅力的。

于是半个小时后,出现了这样一段对话:

文墨:“这谛听到底知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纪家小侄女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应该是知道啊。”

文墨:“那他知道,干嘛不说?”

小侄女摇头:“他不敢啊,因为真的假的都是孙悟空。”

文墨:“不对啊,假的那个是六耳猕猴。”

小侄女:“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的一个心魔,因为西游记开篇讲到......”

舒澄清:“......”

俩小朋友头挨着头讨论六耳猕猴的时候,苏望云已经穿过人群走来,拍掉了舒澄清满脸的黑线,“要喝点什么?”

舒澄清直接把手机塞到文墨手里,让这两个人讨论得天昏地暗,冲她摇了摇头,“不了,身体不太舒服。”

苏望云莞尔,冲吧台比了个手势,坐下,“宋宴他们在楼上。”

“......”

作者有话要说:咦,小哭包好像没有哭......

☆、撑伞

舒澄清撩撩头发,魅得连头发丝都勾人。

苏望云“啧”了一声,接着说:“动作太快的,几乎冒进,不太像他的作风。”

皱眉,揉了揉眉心,轻笑,“商人,利字当头,还要有什么风格?”

“可你跟他不是交易。”

苏望云抬头看她,却只是看见她低垂的头顶,看不见任何破绽。

商人谈交易,有情人谈感情。

能不能谈,怎么谈,都是带有一些赌的成分的,也就是俗话说的运气。

“你知道,赌博最大的快感是什么吗?不是孤注一掷,也不是逢赌必赢,而是触底反弹。你知道,我的赌技很好的,我喜欢按照我的节奏来。”

比起见招拆招,她更喜欢将计就计。

毕竟刀子互捅,有来有往,才有游戏体验嘛。

苏望云惊怔,一瞬间笑意弥漫,手中酒杯被流光溢涌,笑容越发诡异。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总是要倾诉的,只是得分人。苏望云跟她是一个世界的人,足够凶险,足够如履薄冰,所以她说的话,苏望云才能听懂。

卡座的灯光昏暗,舒澄清抬眸,眼底漆黑一片,嘴角勾起,像一支被泥土碾压过肮脏的白玫瑰,“我不是个好人,也记仇得很。可是我有点累了,有些事情,不想计较。”

“是宋宴本家那边......”苏望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了定数。

“许朝有的目的绝不止是洪口那条线,她还要宋宴这个人,所以这不是兆天和疆流的博弈。宋家是害怕,宋宴会回文家。”

“你怎么知道的?”

“许朝有托人帮忙,理直气壮得没有半分求人的态度,因为她背后是文家。楚河来找过我,你猜他找我干嘛?”

“他让你离开宋宴?”

苏望云试探性问道,毕竟舒澄清对宋宴的的影响远比旁人想象的大得多。按照她的想法,不难猜出,宋家会顾忌舒澄清这个人带来的变数。

身旁的人陷进柔软的卡座里,指尖抵在唇边,翘着二郎腿,闲适散漫得好像不是她道出的惊雷之语。

苏望云觉得狗血,“那你准备怎么样?放手了?”

舒澄清摇摇头。

“我准备休息一下,累了。”

苏望云闻言,突然笑弯了眉眼,“也就是你了。”

她深知,未知才是恐惧本源。

事情的走向已经浮现出来,她什么都不用做,便是最佳反击。

苏望云咋舌,一个人心思澄明到怎么样的地步,才会拥有一副上帝视角呢?宋宴到底是哪找来的神仙,放在宋家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舒澄清突然抬眸看向前方,“别跟伍寻樱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接下来要多麻烦你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伍寻樱正被宋其琛捉小鸡一样捏在怀里。

苏望云轻笑着,“客气。”

他们一行人正走过来,苏望云迅速恢复正常,打趣道:“今天什么日子,人这么齐。”

刚刚进门就不见踪影的伍寻樱现在正被宋其琛拎在手里,实在没机会跟宋宴抢坐在舒澄清旁边的位置。

楚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笑眯眯的挑了俩小朋友的旁边坐下。

沈浣溪穿了件白衬衫,衣冠楚楚,扫了一眼周围人,转头,只是挑了最近的一张单人沙发,淡定坐下,存在感极低。

宋宴坐在她右边,右臂放在舒澄清身后的沙发上,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不容侵犯的占有欲。

在她印象中,宋宴很少穿黑色衬衫。

黑色阴郁攻击性太强,这人的阴柔风格又太深入人心,平常穿白色显得人畜无害,毕竟扮猪吃老虎的作风才符合他的人设,像现在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余地去镇压他人几分的作风,确实少见。

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索性个个都是会把控场子的人,气氛倒也很融洽,舒澄清偶尔也应几声,但她沉默,宋宴也沉默。

她和宋宴的关系,谈不上好坏,安安静静,不疏离,却也不似以往的亲密,中规中矩,不是那种旁人看不出的逢场作戏,反而一种风雨落定的无妨与无争。

卡座靠窗,舒澄清回避旁人,侧头看向窗外,楼下女人们摇曳着纤细的腰枝,拎着镶着珍珠的小包,三两成群走在大街上。

华灯初上,酒吧的人渐渐变多,气氛一点点的被点燃,觥筹交错间,偶尔能看见风流公子邀请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到舞池中央,在徐徐歌声中展开一场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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