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季风过境(85)
瞿清深吸一口气,湿凉的空气带着某种植物的香气扑入鼻息,盖住了脑子里那些纷纷扰扰。
她撑开伞,迈开腿,背影决绝而又凛冽的迈入了雨里。
楼下左转就是一家咖啡厅,因为建在最繁华的商业区,周围都是白领,生意很好。
瞿清向来不喜欢咖啡的苦涩,加快了步伐才要越过门厅,忽然被人喊住了。
“瞿小姐。”
声音有些熟悉,瞿清倏地停住脚步,扭头望去。
门厅那里,陆杰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颔首:“好巧。”
看瞿清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浅笑了一下,问:“我叫陆杰,季总的助理,瞿小姐……记得我吧?”
第46章
对方热情至此, 瞿清也不好一言不发的走掉。
她举着伞,没有走近的意思,也不拐弯抹角, 四下扫了一下:“他呢?”
陆杰唇角的浅笑晕开, 很清楚她在问谁:“季总在开会,应该要等下才到。”
“哦。”瞿清了然的点点头,“那你等吧,我先——”
陆杰没有给她客套完就跑路的机会。
“瞿小姐, 季总应该要一阵才能到,能不能赏脸,一起喝杯咖啡?”陆杰说着, 已经不容置疑的侧身让开了门口,“刚好我有些事想和瞿小姐说。”
瞿清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下,想一走了之,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季风昨天在雨幕下问她“你看我怎么样”的画面,还有陈主管一直跟她说的,“好好考虑一下”之类的话。
那样的声音杂糅着, 她还是能轻易过滤出季风清冷晦暗的声音。
胸口堵得慌, 瞿清深吸一口气, 终究还是收了伞, 迈步上台阶:“好。”
雨水顺着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玻璃落下, 模糊了外面的景象和声音。
服务生端着托盘把两个人点的咖啡放到桌上, 陶瓷杯底磕着桌面的声音过后,是礼貌的介绍:“您好,二位点的咖啡好了。”
瞿清如梦初醒,收回因为尴尬而望着窗外的视线,有些慌乱的扯出一丝笑道谢:“谢谢。”
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 带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瞿清却只觉得避无可避。
“瞿小姐,你和季总之间的那些误会,我多少听说过。”陆杰倒是开门见山。
既然回过了头,就不得不直面季风的这个助理。
瞿清低头,遮掩般的搅着咖啡,唇角苦涩的牵了牵:“不算是误会吧。”
“但是这次的事,真的是你误会季总了。”陆杰说的有些急,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身体向后靠了靠,放缓了语调。
“我们来星云是来谈点事情的,结果刚好听到詹海和别人大肆谈论很多和瞿清小姐相关的话,话里话外很有侮辱性和攻击性。季总一时情急,才动的手。”
詹海犹豫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但是又不得不说,看瞿清的眼神望过来,他笑得有些苦涩。
“和瞿小姐有关的事上,季总似乎很难保持理智,不论是作为部下还是伙伴,我都希望瞿小姐不要因为这件事迁怒季总。”
这话他昨天就说过了。瞿清终于掀起眼皮看他,眼底的情绪很淡:“你是季风的助理对吧?你认识他多久了?”
她的反应和问题似乎都在陆杰意料范围之外。
陆杰愣了一下回答:“一年半了。”
“我跟他认识有六年多,从我的意义上来说。”瞿清点点头,像是和朋友一样,回忆般地开了口,眼底的光淡得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我认识他的时候,我们才上高中。那个时候,大家都单纯,也没有见过更大更广阔的世界,没经历过什么人生,以为嘴上说说的诺言就会刻在心上,不需要见证,也会践行一辈子。但是,我也是这些年过了才终于肯承认,人是会变的。”
瞿清深吸一口气,望着陆杰,眼底平静得像是和他谈的是一桩无关自己的传闻:“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可能事业有成,做事沉稳,家世雄厚,一切都好,所以他是你眼中光明伟岸的领导,成熟理智的商业伙伴,成功的楷模。但是这些与我无关,我眼中的季风,他只是一个没能陪我走到最后的失格爱人。而因为我的偏好和自尊心,他在我记忆中的模样,永远的停留在了我们的青春年少。我不想知道现在的他在下属眼中的形象,就像你也会错愕,他曾经会这样对待我。”
陆杰眼底的愕然一闪而过。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瞿清无心停留,站起了身:“让你破费了,我和季风已经没有关系了,陆先生,你其实可以不用这样费心思向我解释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极了一年多以前的那场大雨,明明她有屋可以遮蔽,心底和眼底却都是一片浅淡的冷意。
瞿清转身,才要顺着来时的路往咖啡厅门外走去,她的脚步倏地顿住了,瞳孔像是始料不及的地震一样,猛地震缩。
季风站在不远处,穿着神色西装,皮肤白的凛冽,黑发黑眸的模样,在人群里格外耀眼,那审视的眼神,却照得她无处遁形。
瞿清咬了咬嘴唇,努力压下心底的惶恐和忐忑,缴紧手指,视线和他错开,向外走去。
季风高大清瘦的身形裹在笔挺的西服之下,他就那样站着,直到瞿清错身而过,身后响起门细微的开合声,他也没动一下。
——
许是中午的插曲让瞿清本来就难静下来的心更加混乱,整个下午,瞿清都心不在焉的,要发给甲方的稿件,她打开邮箱,编辑好内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发了一份过去了。
瞿清深吸一口气,把邮件里客气的话删干净,靠在椅子上,胸口堵得慌。
明明在咖啡厅里,错身而过的时候,告诉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就像个陌路人一样走过就好了。
这不是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现在该有的关系和距离吗。
可错身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肌肉和潜在的记忆却像是违背者大脑的意志,叫嚣着对这个人的一切的熟悉和戒备。
她还是用余光扫到了季风笔挺的西装上,胸口的位置几滴雨滴,洇湿进去的湿暗痕迹,像是有人无端在他胸口落下几滴泪。
季风额前的发梢也被雨水打湿了,映衬的他的视线更加幽深净澈。
只一眼,瞿清就看到了他眼底的隐忍和哀伤。
哀伤吗……
瞿清有些自嘲的笑,他现在拥有着自己想要的一切,有什么可哀伤的。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瞿清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看着办公室正在和同事谈事情的陈主管笑盈盈地对着她招了招手,提着包逃也似的打卡下班了。
最后一丝光也挣扎着被拖下了地平线,末班车也错过了,这个点回学校的车也不好打,瞿清有些烦躁的关掉了打车软件,给陈安梨发了条消息,决定先去两个人合租的小屋将就一晚。
临近毕业事情繁多,陈安梨和瞿清就商量着先租了一个小屋子,离公司不算远,里面还没有装修布置,东西也都还没搬,只草草打扫了一下,勉强过夜还是可以的。
沿着灯火辉煌的大街走过,瞿清转弯,越过繁华的办公大楼,大城市浮华的光景一过,深夜的孤独和一个人的萧索格外透彻。
瞿清抱着手臂,另一手撑着伞背着包,和人行道上为数不多的上班族一样行色匆匆,不远处是疾驰而过的车,溅起地上积水来。
连日的阴雨,夜风还是有些凉意,混合着有些肆意的风,瞿清咬紧牙关攥紧伞把,不断有雨丝突破雨伞的防备范围,撒射到她的脸上、眼睛里。
又转过一截街口,风小了一些,城市里的繁华光影一下子褪去了。
有点老的小区,入夜,只有隔段距离一个的路灯照亮,昏黄的光被雨丝切割着,把人影拉得老长。
夜风顺着领口和袖口灌着,吹得皮肤发麻发疼,瞿清拢了拢衣袖,踩在水滩上的脚步声格外黏腻清晰。
小区的大门紧闭,还上了老旧的锁。
瞿清探身看了看保卫室里面,黑着灯,监控显示器还发着微光,她试着喊了一声“大爷,有人吗”,却无人应答。
瞿清拎起那个被雨淋湿的巨大锁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放了下去。